葡萄(小小说)

□金幼萼

慈溪新浦这一带,葡萄棚连成海。六月天,早熟的葡萄挂果了。棚子多了,手脚不干净的人也跟着多。阿香家的葡萄棚不大,但结得早,皮薄肉甜。她最怕被人惦记,特别是那个叫连军的。

连军以前没正经事做,家里老的小的几张嘴巴要填。阿香常见他在别人家棚子边上转悠。前几年,阿香看得紧,一眼没瞅住,棚里就能少几串。有一回,她刚回家喝口水的工夫,转回来,连军正猫在她家棚子边上。连军看见她,咧着嘴笑:“阿香姐,给娃摘一串葡萄尝尝?”阿香心里不痛快,绷着脸说:“哪还有好的?早叫老鼠拖光了。”连军知道她说谁,也不恼,堆着笑求:“嘻嘻,几颗就行。”阿香怕他硬摘,不敢把话说绝,钻进棚里看,哪一串都舍不得,挑了半天,剪了一小串半青不紫的塞给他:

“喏,拿去吧,还没熟透呢。”连军接了,嘴里道谢着走了。

隔壁大棚的老板开着小车路过,摇下车窗对阿香努努嘴:“喏,又是他。有这种人在,觉都睡不安稳。”说完,车屁股一冒烟开走。这话戳在阿香心窝里。

多年前村里搞集体产权改革,土地流转,大棚入股。连军家分到管理一片新式钢架大棚的活计。阿香家是老棚,自己管着。

今年葡萄又成熟了。阿香天天往棚里钻。儿子劝她:“妈,今年不用盯那么紧,大家都有份,谁还偷啊?”阿香不信。

阿香有天病了,躺了两天,心里七上八下,叫老头子去看。老头子回来说:“好着呢,一串不少。”阿香病好了还是去看,但家里事多,隔个三五天不去,也没事。隔个十来天,葡萄还是好好的。她心里有点松动了。最后,她在几串留种的葡萄梗上,挂上红绳,当作记号。做完这些,她去棚里的次数少了。

七月初,巨峰葡萄熟透。阿香去新区买农具,路过连军管的大棚。嚯,钢架支棱着,气派。连军正指挥人把一筐筐紫得发黑的葡萄往冷链车上装。阿香眼尖,看见旁边堆着几筐散果,有两串葡萄梗子上,打着红绳结。阿香的心一下子吊起来。她想问,又怕弄错,脸拉下来,转身往自家棚子走,想去看个究竟。

刚走出新区,迎头碰见连军开着辆电三轮,车斗里装着几大箱葡萄。连军看见她,老远就喊:“阿香姐。”

阿香站住脚,指着车斗:“连军,这么多葡萄,哪来的?”

连军跳下车,抹了把汗,嘿嘿笑:“我棚里的呀。今年管了新区,技术员教得好,肥水跟上,结疯了。往年看着你家葡萄眼馋,今年轮到自己,嘿,多得愁人。”

“愁人?葡萄还怕多?”阿香不信。

“怎么不愁?”连军拍拍箱子,“往年是没得吃,今年是吃不完。你看看,这么好的葡萄,工钱、肥料钱、包装钱一扣,也就赚个辛苦钱。对了,我直播卖葡萄去,我女儿给葡萄打上了细红绳,卖相好点。”他顺手打开一个箱子盖,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皮色乌青发亮的巨峰葡萄,揪下两大串塞阿香手里,“阿香姐,尝尝。新品种,比你那老藤的还甜。棚里还有的是,你要吃,叫阿哥骑个三轮来拉。往年没少吃你的。”说完,跳上车,电三轮“突突突”开走。阿香脸红发愣。她没往自家老葡萄棚子那边走,捏着两大串葡萄,回家。

风吹过,路两边葡萄棚的塑料膜哗啦啦响。

2025-07-07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22950.html 1 3 葡萄(小小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