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江岸边话古今

村口塘河里的游船。

古民居“远山近水”。

石马塘桥又名尚书桥。

海曙区古林镇闻江岸自然村是一个被蔺草和水稻环绕的小村庄,古桥、老树、乌篷船点缀其间,漫步村内,目光所及,每一帧都是“诗画江南”的生动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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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桥,四百年前的网红打卡地

闻江岸村东面有一条河,河上有座石板桥,这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在宁波乡间很常见,不寻常的是这座桥的桥名,一侧刻着随意乡野风的“石马塘”,另一侧却是正经官场风的“尚书桥”,一桥两名,这就有故事了。

先说“石马塘”的来历。据说,很久以前有人骑马经过这里,突然马头坠地石化,因此人们把这个地方叫作“石马塘”。

闻江岸村本是塘河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村里25岁的青年才俊闻渊考中了进士。那一年,浙江省一共只有303人中进士,古林占了2席,另一位是张家潭村的张邦奇(官至礼部尚书)。

《明史》卷二〇二《列传第九十》记载了闻渊的事迹,他初授礼部主事,改刑部,以刚直著称,人称“闻夫子”。嘉靖年间历任顺天、应天府尹,嘉靖二十三年官至吏部尚书。闻渊任内坚持独立铨选,拒绝逢迎严嵩等权臣,终因与严嵩不合而致仕,为明代中后期少数硬核重臣之一。

闻渊七十岁告老还乡,居家十四年后去世,这在当时绝对是高寿了。由于他的地位和名声之高,闻氏后人成为了甬上望族,于是人们在石马塘桥栏另一侧刻上了“尚书桥”三个字。

尚书桥在历史上不仅是交通要道,还是当地“闹市区”,这从闻氏祠堂里挂着的一首屏风诗中可见一斑——

石塘晓市

十日三期快所求,

村多常见市人稠。

诸般货杂晨方集,

一哄声喧午未休。

烟霭亭中邻佛殿,

风腥桥外系渔舟。

哗然错认将衙报,

刺史羊公古庙留。

十天三场集市,够密集的,足见市场之活跃。每到赶集日,桥下货船穿梭往来,桥上游人摩肩接踵,货多人多,从早晨起交易到中午还未歇市,好不热闹。

尚书桥东堍曾经是“席行基”,也就是草席专业市场。黄古林草席四海闻名,当地百姓种草做席,自然形成产销模式:河边晒草、屋里织席、桥头卖货,一时间连空气中都飘着席草的清香。

尚书桥西堍有一间无人居住、略显破败的老屋,叫泗水亭。据当地村民说,它原先是一座突出于水面的水榭,为闻渊所建,专供其母亲观看龙舟竞渡。

古林地处宁波西乡平原,这里水网密布,自古有赛龙舟的传统。清代万斯同《鄮西竹枝词》曾经这样描写古林龙舟赛——

黄姑祠下画船新,

击楫沿洄捷有神;

村户尽包新糯粽,

舟人但着短梢裈。

去年开始,古林镇重启龙舟竞渡,今年端午期间举办第二届,再现了“击楫沿洄捷有神”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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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诗,一个清代落榜生的满分诗作

闻氏宗祠的显眼处挂着八块屏风,每一块都有一首七言诗,分别是石塘晓市、瓜漕夜渔、三潭印月、双桥夹水、柳岸莺啼、荷池鱼戏、洪沟春雨、隔田秋稼,从标题上可见描写的是村庄及其周围田野风光。

诗作者名叫闻庭萱(1785年-1856年),字北堂,清代秀才。《鄞西石马塘闻氏家乘》里有他学生写的一篇《北堂公传》,说他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可惜考运不佳,屡试不第,后来得了眼病,只好在村子里安心教书,乡里凡是聘请教书先生的人家,都以能请到他为荣。闻庭萱威望高,村里有麻烦事,都找他定夺,把他说的话奉为圭臬。闻庭萱还爱写诗,‌有《胡芦诗草》手稿一册。

闻氏家谱里收录了历代文人描写闻江岸村美景的很多诗文,咸丰十年(1860年),族人选定闻庭萱的八首诗制作屏风挂在祠堂里,供后人学习欣赏,可见他的诗才在当时是公认的。现在的屏风是2023年重新制作的,朱红木配金字,高端大气上档次。

屏风诗中描绘的八道风景现在大都还能看到,比如《隔田秋稼》——

四面俱高此独低,

农人每岁枉加泥。

春来只道田同石,

秋至谁知稼满畦。

耞板声传湖泊外,

笠蓑影聚石塘西。

丰登有庆叨田祖,

报赛村村荐只鸡。

闻江岸村地势比较低,这首诗描绘了村民在一块低洼田地里春种夏耘秋收的景象,虽然“耞板声”“笠蓑影”等传统的劳作方式已经被现代化机械作业代替,但是“稼满畦”的景象依旧。

诗的最后两句,是说秋收后,为了感谢田祖神的保佑,每个村子都用一只鸡当祭品来酬谢神灵。这不就是当年的农民丰收节么?我蓦然想起去年9月22日,第七个中国农民丰收节宁波主场活动就在距离闻江岸村不到一公里的未来农场举行,现场宁波汤圆、慈城年糕、冰糖甲鱼等传统美食一一亮相,喜悦写在每一个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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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民居,远山近水话传奇

闻江岸村不大,干净整洁,多处老宅保存完好。我在巷弄里行行摄摄,感觉时光慢了下来,那些石头墙、砖瓦房都藏着被岁月浸透的故事。

村子里最有特色的一处老宅叫“远山近水”,建于1912年,历经百年风雨,墙门上的“远山近水”四个字依然清晰可见。我不懂建筑,只觉得这幢房子的构造与本土民居不太一样。陪我参观的闻先生自豪地说,这处老宅是他的阿太(曾祖父)建造的,自己从小生活在这里,现在的微信名就叫“远山近水”。

我问他,你的阿太靠什么发财?

他说在上海做席草生意。他还热情的请我进屋参观。在这幢百年老宅的二楼,我看到了一张尽管老旧但依然精美的七弯梁床,也算是开了眼界。

《鄞西石马塘闻氏家乘》里的“大事记要”记录了从1121年以来的闻氏大事。上世纪一十年代共有三件大事,两件是关于造房子的,其中之一就是“民宅‘远山近水’落成,三间一弄两厢一明堂的油漆楼房,俗称新屋”。

另一民居大工程是“1917年,俗称‘道房’的五间一弄新屋落成”,房主开排席作坊致富,因有五个儿子而造房。

“远山近水”和“道房”这两处豪宅建造时间相差五年,它们的主人致富门路都与本地特产席草有关,一个销售,一个加工。宁波西乡历来有“一季水稻一季草”“席草一甩,下饭一篮”“水稻是米缸,席草是钱庄”的说法,直到现在,蔺草相关产业依然兴旺。

转个弯,眼前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居,陪我参观的另一位村民说,“关门打虎”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间屋子里。

打虎?我有点半信半疑,老虎是森林里的独行侠,闻江岸地处平原,离这里最近的山林也在几公里之外,怎么会有老虎造访?

他说是真的,1950年冬天,下着大雪,一只老虎闯入村庄,被姓水的转业军人打死,这是一只雄性华南虎,有四五百斤重。

这件事在《鄞西石马塘闻氏家乘》的大事记里有记载,我后来翻阅《鄞县志》,发现野生动物篇里提到“1950年,蜃蛟乡闻江岸村射死一只华南虎,后再无发现”。那时候,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不强,老虎进村,自然被视为祸害。

总的来说,闻江岸村历史上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记录在家乘里的小村大事其实也大不到哪里去,但是对闻氏后人来说,这一件件一桩桩就像陈年佳酿,历久弥香。

2025-07-06 □崔海波 文/摄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22795.html 1 3 闻江岸边话古今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