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我们在戈壁滩上盖房子

清晨,戈壁滩知青农场微信群里跳出了一张照片。青纱帐中一处黄土平房,平房顶上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房墙侧面晒着金灿灿的玉米。图片下方配有一行字:猜猜这是哪儿?接着又连续跳出七八张不同角度黄土平房的图片。像是有人轻轻推开了记忆的闸门,群里沸腾了!

往年事

啊,这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50多年了,它还在啊!这张是我们男生宿舍的,这张是我们女生宿舍的……瞬间群里一片惊呼声。我也看到了自己当年住过的宿舍,手指悬在屏幕上微微发颤着放大那张斑驳的土坯墙照片,土墙上月牙形的裂痕闯入眼帘,泪水立刻模糊了我的眼睛,那是当年我使用铁锨时不小心留下的印记。

回想当年刚走出校门、离开家门的我们,十七八岁的年纪,豪情满怀地来到了茫茫戈壁滩,借住在别的农场干打垒的土房里,狂风卷着沙粒透过门窗缝隙在铺盖间流窜。

为了有一间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处,在那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年代,我们不能等、靠、要,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创造条件——盖房子!

炸石头

砰!砰!砰!随着爆炸声巨响,山上的石头被炸得四分五裂,哗啦哗啦地滚落在地,碎石嗖嗖嗖地在空中飞舞,仿佛是一场石头雨。我们兴奋地迎着石头雨冲上去,高喊着:爆炸成功啦!成功啦!不管不顾地将滚落的石头抱起来装上车,手被锋利的石头割破了、血染在石头上也无暇顾及——我们亲手炸得了盖房子的基石,怎能不欢呼跳跃?这石头来之不易呀!

突!突!突!我手持风钻站在石头山上打眼,对准一个点一开风钻,风钻就在石头上蹦蹦跳跳,带着我整个人随着风钻乱蹦乱跳。力气小的根本控制不住风钻,于是两个人一起使劲压,钻头是终于打进石头里了,可又卡在石头里动弹不了,只得求救爆破师傅帮助。师傅说:“虎口要卡死,腰杆要吃住劲。”

一天下来,我们手上磨起了血泡,石屑在脸上割出了血道子。手臂疼得端不起饭盒,全身的肌肉都在痛。就这样,我们在摄氏零下20度,滴水成冰、哈气成霜的季节里,学会了打眼、放炮、炸石头。

看着农场院子里堆起了一座座石头小山,我们得意地说:“我们是青年移山。”

搬砖头

咔!咔!咔!这是砖头碰撞的声音。我们从几十公里外的砖窑,把砖头搬到解放牌卡车上,拉回农场,再卸到场院里摞起来。这样,我们就有了砌房柱的砖。

我们双臂使劲,双手像夹子一样,一次夹起六块砖头。搬上搬下,搬来搬去,手指肚磨得露出了嫩嫩的细肉,一条条血丝渗出来,手一沾砖头,疼得钻心。我们咬牙、坚持。很神奇,不觉得痛了,冻麻木了。七八个人竟然20分钟装满了一卡车,神速!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一天又一天地搬着,场院里码好的砖头如同缩小版的砖长城。

做土坯

啪!啪!啪!我们又端起装有泥土的土坯模子扣到地上,再小心翼翼地抽起土坯模子,一块四角饱满、棱角分明、表面平整的土坯终于成型地立在地上了。啊,我们总算会打土坯了。

就这小小的一块土坯,技术含量可大着呢!和泥——脱坯——晾晒。每个环节都不能有半点马虎,为此,我们曾经失败过若干次。

那是春寒料峭的初春,戈壁滩沙尘暴肆虐,气温依旧很低。我们顶着风沙从刚刚解冻的地上挖出土,堆起来,泡上水,让泥土醒发一夜。第二天,把泡好的泥用铁锹充分搅拌。

我把铁锹伸进泥土里,不仅泥土铲不起来,连铁锹也拔不出来了。用铁锹翻泥土要用好大的力气,不然根本铲不动,稚嫩的我们没那么大力气。无奈,我们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光着脚踩进冰凉的泥里,彻骨地冷。急忙跳出来站在干土里,两只脚相互搓呀搓,再踩进去,又冷得跳出来。旁边的同学说不能这样跳来跳去,要坚持住。只好咬牙坚持踩呀踩,直到泥土又柔又软又韧,软硬合适!

脱坯的难度也不小。我们使用木质的土坯模子脱土坯,一次可以脱两块。将和好的泥,添入模子中,用拳头压实,不能有空隙,然后用平板刮平表面。端起土坯模子扣在地上,满怀希望地轻轻抽出土坯模子,结果大失所望,不仅缺角少边,中间也有很多空洞,轻轻一动都会散掉。我们一次次的失败,一遍遍地重来,一点点的进步。

一周后,我们把晾晒的土坯,一块块立起来,进一步晾晒,直到干透。我们围着这大片的土坯走来走去,就像大将军一样点兵点将,将它们一车车运回场院。我豪气地说:“有了它们,还愁没房子住?”

盖成了

在我们备料的同时,农场派部分同学去修建处学木工、泥瓦工等盖房子的技术,现在他们学成归来大显身手。

当这些砖、石、土坯盖成了房子。我们住进去,躺在床上,仰视草泥席子的屋顶,看着四壁的泥巴墙,感觉十分亲切,无比温馨。因为我们染血的石头在这房基里发烫,脚踩的泥坯里嵌着我们的体温,这一砖一石一坯中流淌着我们的汗水。

在这土坯墙、草泥顶的黄土房子里,我们曾踏实睡觉,梦想未来;也曾欢声笑语,嬉戏玩耍;也曾疲惫不堪地干躺在床上……

当下情

50多年了,多少钢筋水泥的楼房都成了棚改房被拆除了,而我们的土坯房,仍然屹立在戈壁滩中,诉说着我们的青春,见证着一批又一批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们如何将沙漠变绿洲、戈壁变良田的故事。

隔着屏幕,恍惚又回到当年,收工时分,青春的笑语震落房梁间的沙粒。我激动地在手机上发送一行字:“同学们,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看我们的房子吧!”“对啊,戈壁土坯房,我们的青春记忆,在流沙中凝固了!”微信群里一片欢腾,买明天的车票吧!那些嵌在土坯里的年轮,正在为我们发出共振的呼唤。

2025-05-14 □孙斌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13654.html 1 3 ​50年前,我们在戈壁滩上盖房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