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是一片湖,春晖是一所乡村中学。碧波荡漾的湖与半西式的学校合成了一道风景。
一百年前,这个位于上虞的乡野僻壤群星闪耀,夏丏尊和朱自清教国文,匡互生教数学,李叔同教音乐,丰子恺教美术,朱光潜教英语……有人评论:那时的春晖中学,貌似比北大还要强。其实,“江湖”早有“北南开,南春晖”一说。
白马湖,沉淀了一段传奇。这个春天,我走进传奇。
驿亭,是杭甬铁路上的一个小站,也是这段传奇的第一站。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朱自清们从远方赶来,先后在这里下车,沿着一条两米宽的煤屑路走向春晖中学。
走出旧车站,是春晖中学最早的北校门。那条多次出现于朱自清笔下的煤屑路,现在铺了柏油,稍宽了些,但已没有当初“脚踏上去,便发出一种摩擦的骚音,给人多少清新的趣味”之感了。
沿湖而行,迎面是白马湖上吹来的风,入眼是铺展开来的绿。走了蜿蜒曲折的一里地,但见一排青瓦白墙的老房子,背靠象山,面向白马湖,如深藏不露的智者。那是当年春晖中学的教员宿舍了,依次为夏丏尊的“平屋”,丰子恺的“小杨柳屋”,朱自清一家的旧居,以及众大师为李叔同筹资建造的“晚晴山房”,最边上则是校长经亨颐的私宅“长松山房”。我在每一间房子里停留,脑子里塞满了名人轶事。
宿舍对面就是学校,中间隔了一座春晖桥,恍惚中,学生的琅琅读书声远远传过石桥,传到平屋。春晖是怀旧的,至今还保留着手动的绳摇铃做摆设,保留着新生第一课到对岸拜见大师的惯例。
盈盈湖水,倒映着春晖中学的围墙校舍,绿树红花。远处,层层田野,幽幽青山,这是中国最美的乡村学校。春晖,用它独有的宁静淡泊,吸引了当时顶级的大师,在此度过一生中难得的惬意时光。
除了美丽风景,一定还有什么,像巨大的磁场引得群贤毕至。我想到了美好教育。
“与时俱进”,这个如今的官方热词,其实是春晖中学最早时期的校训,由校长、著名教育家经亨颐手书,他给学生一个有诗有画的学术环境,让他们按着个性自由发展。而作为春晖“二当家”的夏丏尊,在白马湖边的平屋里翻译了《爱的教育》,被后人长期作为教材使用。
一百年前的春晖中学,还经常举办专题讲座,邀请校外专家名流把整个世界带到学生面前,他们的名字是蔡元培、蒋梦麟、何香凝、叶圣陶、张大千、廖仲恺、黄炎培、陈望道……
一百年前的春晖中学,开创了男女同校的先河,推行了学生自主选择导师的制度,兑现了以“美育培养人才,以美景陶冶心性”的初心。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春晖人,将有一颗怎样丰沛的心灵。
要有什么样的福气才能在这样的中学上课啊?如果可能,我想做一名春晖的先生,只怕不够资格,那么,就让我做一名春晖的学子吧。从白马湖出发,坐船过绍兴去杭州为期一周的春游,请坐在船头的朱自清改一改我的这篇作文;顽皮一次,找机会蹭一蹭夏丏尊如母亲般的教育;白日须放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是丰子恺改编《游子吟》而成的校歌;一进教室,听朱光潜用英语授课……
十里春风,百年传奇。我轻轻挥手,乘白马,沐春晖,越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