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赤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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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石湫?
有人说:村有石秃山,石岩毕露,山下有潭,清澈见底谓之“湫”,山水相交,故名石湫。
石湫村位于北仑大碶,村北是329国道。铁路线在村南穿过,另有穿山疏港高速和甬台温高温(北仑支线)两条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从村子上方经过,整个村子被分割包围在一个三角形的区域内。
村子的环境不算太好,但在宋代,却是大碶区域最繁华的村子。北宋的王安石,庆历七年(公元1047年)任鄞县县令,在《鄞县经游纪》写到:“辛已,下灵岩,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谋作斗门于海滨,宿灵岩之旌教院。”那时的王安石用十几天时间,走遍了鄞县东西十四乡,到石湫村是第五天。
谋是谋划。斗门,堤堰中用以蓄泄渠水的闸门。旌教院,今北仑大碶塔峙的华岩寺。宋代此地属于鄞县灵岩乡,王安石站在石湫村边的石秃山上,对芦花港江河一带的地形状况作了认真的考察,并下山察看了石湫村旁的碶闸桥。然后沿着数十里长的芦花港江河,途径灵岩、太丘等乡村,一直奔波到海晏乡境内的入海处,与当地的官员和百姓一起,商谋作“穿山碶”、筑海塘,以整治芦花江这一潮汐河流。
实地考察后,王安石筑起一条从孔墅岭下河头、焦村、经石湫,折向霞浦到柴桥穿山的海塘,全长15公里。这条造福后代的海塘,乡民遂名之为“王公塘”,也称“荆公堤”。
石湫河是岩河上游的一个分支。据《镇海县水利志》记载:“石湫河,西南起童家桥接柴楼河,向东经胡家桥入石湫桥,在老行宫北分为东西二支,东支绕竹山头东麓经大碶公路桥入岩河;西支绕石湫村东,经宁穿公路俞王公路桥,沿俞王村东入岩河。”元代袁桷有《石湫二水桥》诗:“宁为千尺清,不作一尺浑。古语有泾渭,桥水何人分。”描绘的就是东西二水相汇的场景。
石湫村的繁盛,得益于河,因河建碶后,又得益于碶,由碶改桥,来往之人增多,逐渐形成集市。一些主要水利设施也建于此,如石湫碶、上坉埭堰等,比长山碶、王公堰都要早,为北仑区域内早期建成的古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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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祠堂是石湫老村的中心。
王姓是村里的主姓之一,王家祠堂是北仑区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登录点,像是清代建筑,也是中共镇海县特别支部遗址所在地。如今成为村里的老年协会,两侧的厢房是新的,成了棋牌室,大殿则是老建筑。里面摆着一张乒乓球桌和一张康乐球台,我们去的那天,有两个老人正在打康乐球,挥动木杆,击打棋子,把底部的其他棋子一一打入袋中。这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桌球游艺,始于民国,记得我小时候在村委会也玩过这种游戏,为了击打顺利,要在上面撒点滑石粉。乒乓球桌闲着,上面放着乒乓板和球,我和同伴玩了一会,很久没打了,打得很菜。过了一会,我们看这两个老人打乒乓,水平比我们高多了。
老年协会的墙上,贴着居家养老高龄老人结对名单,一个志愿者和一个老人结对帮扶,真是一个暖人心的好办法。老有所乐,老有所养,恰好契合了祠堂前面那个石亭的名称——颐乐亭。
祠堂的左侧有两个古民居。我先进入张氏民居,也是全国文物普查登录点,有一个漂亮高大的门楼。遇到两位晒太阳的老妇人,都已八十多岁了。一位老人说原来有三座大门,建国后被拆除了两座,其中一个是圆形的月洞门。老人指着身后的堂前,说几十年前这里办过托儿所,为了通行方便,拆了两道门,只剩下最外面的那道大门,她的婆婆曾是托儿所的保育员。如今,曾经无比热闹的院子,只剩下这两位老人是土著居民。张氏民居的西侧也是老宅,前后有两道门。
隔河相望,颐乐亭的斜对面有一棵银杏树。这颗古树是宁波市二级古树名木,已有332年的树龄,树高18米,胸围3.5米,平均冠幅为9.5米。332年前,是清代康熙年间。银杏树上布满青苔,看着发黑,映衬出旁边一棵小银杏树的白皙。这两棵父子树,一黑一白,一粗一细,相依为伴。
树旁正在修建房子,主体建筑已完成,我问一个过路的居民,房子将是村里的公共用房,属于拆后重建。之前是村民的房子,古树被楼房和平屋包围着,如今得以展现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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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的南侧是伍板桥。顾名思义,这座桥的桥面用5块长石条铺就。
和一般桥梁有别的是,桥的北侧没有护栏,而是并排建有二层木结构清渠阁,俗称“水阁凉亭”。面积约5米见方,山墙弓弧形尖顶的凸起,也称“观音兜”。水阁凉亭与伍板桥浑然一体,相互映衬,在建筑布局上很罕见。
如今的水阁凉亭已和两侧的街屋紧紧相连,被改造成老年协会的理发室。村民介绍,石湫曾是北仑古航道上的一个大站,船夫和乘客们常常在这里休憩或躲避风雨。宁穿公路(329国道)的建成,方便了北仑人往来鄞州、宁波,古航道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水阁凉亭也清净了。这条古航道,起于柴桥芦江河,经霞浦山前、陈华,大碶的牌门、清水、坝头、石湫、徐洋、新安,至育王岭下的璎珞,全长20多公里。
伍板桥往东、西、北三个方向,原来都是街市,如今只剩东街。临街的原是木结构的两层小屋,门窗都是木板,有些已被改造成砖木结构。我看到一个门头上写有“邬隘公社石湫大队”,应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遗存。
村里流传着一句老话:“滴落水,垒落柴,嫁女要嫁石湫街。”从中能体味出石湫街旧时的繁荣。因为繁华,生活方便,村里男人多有一技之长,比如石匠、木匠、剃头匠、劁鸡人等,都是那时候生活所需的能工巧匠,所以找媳妇容易。
东街的岔道上,还有一座古桥,名为青龙。三块长石条铺就桥面,两侧用石栏和石墩做了防护,石栏上可以坐人。我看见河埠头旁有水泥制的护栏,只剩半截,依稀能看出“清斯濯缨”字样,应该是出自《沧浪歌》中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但如今桥下的水质,只能“濯我足”了。还有“里人王朝某重造”的小字,但名字的第三字已模糊不清,像是“陆”字。
石湫碶后来被改为交通桥,当地人多认为是这座伍板桥。站在伍板桥上,一水之隔就是石秃山。王安石曾站在石秃山上,写下一首诗:“蜿蜒水沟穿芦丛,茫茫海滩涉潮涌。天怒水狂生灵忧,嘱民浚渠筑堤垄。”当时的石湫老街曾是一条海塘,北面就是大海,他计划在这个河海交汇处建水利设施。
石湫老街的外延,是各种新旧民居和小型工厂,因为靠近大碶城区,房租便宜,汇集了很多外来务工人员。本地村民1300多人,外来人口是其三倍,属于典型的城郊村。村里有菜场、小饭店、小超市、理发店、药店,生活很方便。
也许,过不了几年,“浮”在水面上的石湫村,会面临拆迁。沧海会变成桑田。只有变,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