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远去的煤饼炉

□小乔

煤饼炉前身是煤球炉,曾经是江浙一带很多家庭的必需品,一大家子的饭菜都在煤球炉上煎、煮、焖、炖或油炸等,各种的烹饪,然后其乐融融地享用。据说上海曾有100多万只煤球炉。其实也不奇怪,大都市老百姓要解决一日三餐,靠火油炉显然难以为继。

现如今除了有些地区还在特殊情况下零星使用,很多地方早已没有人再用煤球炉做饭菜了,但出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们,对家家有一只煤球炉的日子仍记忆犹新,其中就包括我。这会儿有关煤球炉的回忆竟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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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开始用煤球炉的,反正自我懂事起好像就有一个。它放在厨房墙边,左边砌着一个柴火灶,右前方是水缸和碗橱。煤球炉是用耐火泥做成的,外面用铁皮包一圈,下方几根铁条做栅格,上面用来放煤球,栅格边开一个风门可开关。

读小学时,我妈教会了我生煤球炉。这个“生”字其实就是生火,在煤球炉炉膛中点燃刨花或纸张、木片,然后用它们当引子把煤球炉里的一个个煤球引红。那时候父母上班,哥哥工作,姐是下乡知青,家里可以被“差懒”的只有我了。暑假里,我妈上班前总会交待任务给我:把煤球炉生红,用玻璃片刮几个土豆泡在水中,拿上酒票粮票油票去买酒、买面、买菜籽油等。这其中生煤球炉最费时也最难:点燃引火纸时,不能往炉膛里过早放煤球,也不能晚放或一次性放进去很多,放好煤球还要用旧蒲扇在风门上不停歇地扇,直到煤球烧红了才算生好炉子,然后坐上水壶烧开水。其实,煤球炉也不用天天生,可以用煤块把它们封住,然后关上风门保持一夜,第二天打开即可,但这要浪费不少煤球。那时候所有生活用品都凭票和卡证供应,包括煤球和木柴,因此每家每户都非常节约。平时有用剩下的散煤也舍不得扔,父母们会挑一个大晴天,用水像和面一样把掺了一点点黄土的煤和起来,然后做成一个个小圆球晒着。虽然没有煤球厂做的鸭蛋型煤球好看,但用起来效果差不多。

后来一种新的煤球炉生产出来,小巧得可以手提着拎进拎出。我们住在县房管处的公房里,卧室和厨房分开的,前面一排厨房,后面两层楼房。为了生炉子时大家不被浓烟呛着,都不约而同地把煤球炉提到路边。于是,每天早上路边一个个冒烟的煤球炉子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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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年,煤球炉换成了煤饼炉,我已读四五年级了。煤饼是用煤制成一个圆筒,然后在上面打十几个孔,这些孔都可以进风,燃烧比煤球均匀,既省煤又干净。但缺点是比较难生火,常常被烟火呛得咳嗽连连、泪眼婆娑,还经常需要用一根铁棒通一下孔,因为叠在炉膛里的几个煤饼每个孔都要对齐,如此才能通风红火。相比较它的优点,缺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初冬,学校组织学生上山摘橡子,需自带午饭,很多同学都买大饼油条带去。我妈认为天气太冷大饼发硬不好吃,于是在头天晚上用煤饼炉做红薯麦饼让我们带去,因为这种麦饼又软又甜还不会发硬。我非常期待,晚饭后使劲用扇子把煤饼炉的火扇得旺旺的。窗外北风呼啸,寒风彻骨,家里的厨房却温暖如春。我妈关起门,将红薯刨皮切片蒸熟再和进面粉中,揉成一个个面剂擀麦饼。那时房子的窗户、门框都有粗粗细细的缝隙,完全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记得那时我们家有一个红灯牌收音机,围着温暖的煤饼炉,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看我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烟火人家的甜蜜和温馨让人难以忘怀。

有一段时期民间风靡在家里做蜡花。把盛着白蜡烛的小铁碗放在煤饼炉上化开,加点红墨水等颜色,调成有色蜡油,然后找一根造型好看的树枝,用少量棉花裹在树枝上,用小汤匙粘起化开的蜡油迅速贴在棉花上,一个个花瓣粘成一朵梅花、海棠花、玫瑰花、竹叶等,很漂亮。我们姐妹也跟风,大家坐在煤饼炉边,等蜡化开,做的过程中如果蜡重新凝固了,就又放到煤饼炉上化开……做着手工聊着天,一束束蜡花做好,看着美美的很有成就感。

煤饼炉不煮饭时总是坐着热水壶,因此每户人家都有很多热水瓶。在没有热水器、太阳能、空气能的情况下,洗脸洗澡做饭所用热水全靠热水瓶,因而煤饼炉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阴雨天,煤饼炉又成了烘干器,烘衣服、被单,烘鞋袜,还有婴儿的尿布……记得一个邻居,他家儿子出生在五六月份的梅季,潮湿不说每天还阴雨绵绵,于是他就用粗铅丝做成一个罩子,罩在煤饼炉上,上面摊上一片片旧被单撕成的尿布,顺利度过梅雨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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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在煤饼炉上做菜,那需要十二分的耐心,慢工出细活,不急不躁方能品出生活的醇香。我妈总会在煤饼炉上做出各种令人垂涎的美味,猪尾巴炖黄豆、梅菜炖笋干、烤土豆、香干豆腐一锅炖、油炸蔬菜丸子、香煎带鱼、黄鱼烧蕃薯面,或者炒一盘苔条年糕或包一锅荠菜汤包等,这些都是我妈的拿手菜。如果来客人或时间来不及,就会启用柴火灶,“滋啦、滋啦”一阵操作,一桌菜肴很快也就出来了。但这个需要人手,一个烧火一个做菜。不像煤饼炉只管一个人慢慢来,不慌不忙、行云流水般就可以烧好一餐饭。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添置了煤气灶,一家人皆大欢喜,毋需再生煤饼炉,烧饭效率大大提高,煤饼炉貌似用不着了。但我妈愣是没有让它“退休”,仅让它退居二线,因为舍不得煤气,她说煤气比煤饼贵。如果要炖、煮的菜,就放煤饼炉上慢慢烧,热水瓶里的开水也靠煤饼炉解决。直到后来有了电水壶,又拆了柴火灶,煤气灶换成了双灶,最主要的是距小北门路不远的煤饼厂似乎不再生产大量的煤饼,烧煤渐渐退出了各个家庭的历史舞台。于是,家里用了几十年的灶具——煤饼炉真正偃旗息鼓,后来竟不知所终。

现如今,电磁炉、变频智能电磁炉等用起来更高效安全,又满足了烹饪时的大火力需求,灶具似将再次更新换代。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有味才有清欢。随着能源与技术的不断创新,先进的锅灶代代将出,煤球炉煤饼炉虽然成为历史,但抹不去它们留在我们心里那永远的暖。

2024-12-21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91057.html 1 3 远去的煤饼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