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钱湖,宁波东南部的一个旅游休闲湖泊。因与宁波市中心距离适中,而被当作城市的“后花园”。郭沫若用“西子风韵,太湖气魄”赞美它,使其名声远播。
这里,是宁波一个著名的取景点。2020年,宁波文史研究者水银出过专著《人杰地灵:东钱湖旧影史话》,对中外人士镜头下的东钱湖进行过系统整理,统计照片数量蔚为大观。
相比浩如烟海的图片,早期外籍友人关于东钱湖文字记载反而比较有限,主要集中在美魏茶、戴德生、慕雅德、李希霍芬等少数几个人身上,其中好几位我们在本栏目之前的文章中已经提及。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当时的人们更多将它当作前往天童、育王的交通站,而非一个专门的旅游景点而加以观察。
不过,有美魏茶William C. Milne这个“话痨”在,我们还是能够读到一份细节充分的、来自181年前的“玩转东钱湖攻略”。
莫枝堰翻坝
早期外国影像中,被拍摄最多的东钱湖景点是哪里,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莫枝堰。
据水银所见,1949年以前的东钱湖旧影,莫枝堰的照片既是最多的,也是最早的。比如现存包腊相册中归于华生名下的2张,杜德维相册中的2张,均判断,拍摄时间应在1869至1871年间。
除此之外,还有1889至1891年间在浙海关税务司工作的法国人雷乐石的照片、英国女性旅行家兼摄影师伊莎贝拉摄于1895年的照片、1903年至1905年左右法国摄影师勒内·蒂洛特拍摄一系列照片,以及1938年之前英国博物学家苏柯仁收藏的照片,包括新近在剑桥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网站发现的几张,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莫枝堰,始筑于五代,兼有蓄湖、溢洪功能。作为交通设施的过船坝,可分为东、西两堰。老照片中的“船翻坝”照片拍摄的基本上都是东堰,因东堰两侧有绞盘车,也称“车堰”。
过去人从宁波到东钱湖,一般走鄞东中塘河,到了莫枝,要么雇小船入湖,要么沿湖走陆路。对域外游客来说,翻船过坝既是新奇的旅游项目,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一般不会错过。
1843年5月前来游湖的英国传教士美魏茶(我们曾在讲述天封塔时提到过他,以下引文均出自他写的《宁波七月记》)就详细记录过这一过程:
“我们到达了莫枝堰Muh-che-yen村(1843年5月24日),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东钱湖东北入口的船闸。村庄本身看起来很干净,人们举止非常有礼貌。在安排将我们的船吊过水闸时,我们混在好奇的人群中。这一小时最有趣的场景是将船拖上来。大坝上有两座斜面,横跨湖的出口:一面用于将船从下面的运河吊到上面的水池,另一座用于将船从上面的水池下放到下面的运河。这些斜面是用细石板铺成的。”这一点对照旧影可以看得很清楚。
“驳船的吊起由一根粗绳子完成,粗绳子将船尾围住,两端都固定在绞盘上。绞盘笨重,由船闸管理员雇佣的几个人一起启动。通过操作两台绞盘(一台在水闸的这一侧,另一台在水闸的另一侧),船被慢慢地吊到上面,然后从那里下放到水池里。在此过程中,我们必须把每一件家具和行李都绑好,并保持警惕。将船从上湖放入下湖运河时,操作很简单,就是把船转一圈,逐渐把它从平面上旋进下面的水道。”
当天夜幕降临前,美魏茶一行把船停在了殷家湾。
韩岭与茶山
美魏茶也是目前所见最早一位写东钱湖游记的西方人士。
他所写的《宁波七月记》(Seven Months’Residence at Ningpo),先是连载于在华出版的西文刊物《中国丛报》(The Chinese Repository),后又见于个人著作《在华生活》(Life in China)。作为一个极其擅长表达的人,他将在甬7个月的短暂生活,记录得可以说事无巨细。
城市风貌、名胜古迹、风俗物产、宗教信仰、民政民生、政治局势、军事训练、科举制度,包括与时任宁波知府舒恭受的交往、宁波宅第、宗祠、茶馆品茗、戏场看戏、浴堂泡澡、春节习俗等等细节都在书中有体现,书里甚至还夹着一张或出自其本人之手的“世界上最早的宁波旅游地图”。只是他的书至今未见中译本,是一件小小的憾事。
在殷家湾住过一夜后,美魏茶一行就离开了这个停泊地,坐船前往韩岭。当时是旱季,湖水很浅。“水深往往只有两英尺,船有时会牢牢地陷在泥里,船夫们不得不经常跳进水里把船推开,但他们很不情愿这么做……随着湖水越来越深,我们前进得更加顺利,最后,一阵微风吹来,帮了我们一把……”
在东钱湖的美魏茶一直有一个很深的感受,那就是村民看到他们一般都很友好。“我们受到的礼遇始终如一,妇女们蜂拥而至,看我们的脸,检查我们的衣服,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人们没有躲开我们,而是护送我们离开他们的村庄,用亲切友好的话语与我们交谈。”
到韩岭时,美魏茶也受到了热诚的欢迎。“其中一些人涉水至腰部,或爬上树,只为看一眼陌生人。肯尼迪Kennedy船长和我去了主庙(或为韩岭裴君庙),在那里,我们受到了村民的款待,送来茶、蛋糕和糖果。从这里我们走进了村庄,那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韩岭是东钱湖重要的集镇,但它的老照片很少。据水银了解,迄今仅见过一张晚清韩岭旧影,由法国摄影师勒内·蒂洛特摄于1905年前,辨认出它的是仇柏年,他认出照片拍的就是韩岭裴君庙。据载,该庙建于明清之交,规模为湖畔众庙之首,可惜1942年毁于日寇之手。今天该地块为韩岭花间堂。
傍晚时分,美魏茶一行回到船上,登上了一座“茶山”。据称,“这座山高耸于城镇之上,种满了灌木,层层叠叠,十分美丽”,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福泉山。
徒步百步尖
次日,兴致很好的美魏茶还在东钱湖完成了一场徒步,地点在百步尖。
“百步耸翠”位于东钱湖的西南面,旧为“钱湖十景”之一,近年开发成亭溪岭古道,游人络绎。
“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攀登‘百步尖Pihpoo’,又称‘蜈蚣峰Centipede Peak’,它看上去像一根尖针,直冲云霄。这个小村庄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位置却十分优美。我们一上岸,村长就找了两个小伙子给我们当向导。我们很快发现了几条通往山顶的小路。右边是一条很好的路,树荫遮蔽,很舒服,但这条路似乎很曲折,我们希望在山中心附近能找到另一条路。所以我们选择了一条中间路线,结果这条路虽然崎岖不平,人迹罕至,但却非常浪漫。攀登过程很辛苦。到达山顶后,我们把它命名为‘发现峰Discovery Peak’,因为我们是第一个踏上这个高度的英国人。”
美魏茶形容说:“这座山峰狭窄、贫瘠、多岩石,山腰上到处种着树龄不长的冷杉。从这里望去,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整个宁波,连同它的山脉、大城镇、众多村庄和水源充足的平原,都在我们的脚下……”
下山前,他们还决定在山峰上立一座“纪念碑”,以纪念这一天的“壮举”——“我们收集了一堆石头,经过艰苦的努力,堆成了一堆,在石头中间放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我们成就的书面记录,还有我们的签名和攀登‘发现峰’的日期(1843年5月26日)。”
他们在下山时走得很快,搭船离开东钱湖的速度也很快。美魏茶说,他们从各个地方对湖面进行了测量。“根据当地人的估计,湖的周长约为二十二英里。据说它的最大深度只有六英尺,底部全是蓝色的粘土。它共有六个出口,每个出口都有一条通往宁波市的清澈水道。湖边还有七十二个村庄,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从我们看到的无数渔船和商船来回穿梭来看,湖上的贸易一定非常重要。”
其他旧影与记载
在美魏茶之后,在东钱湖留下文字描写的还有一些人。
比如英国传教士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 ,他于1855年10月到宁波传教,1858年1月20日在英国驻宁波领事馆,与城内祝都桥女校的帮校玛丽亚结婚。婚后三个月内,他们曾住在东钱湖岸边“热闹的小镇”莫枝堰。
据戴德生之子戴义存夫妇合著、1911年出版的《戴德生》(Hudson Taylor in Early Years)一书记载,当时与戴德生夫妇打交道的都是些渔民,他们在那里欢度蜜月,“爱情与欢乐,伴随着这对新人,令他们心旷神怡”。可是,突如其来的伤寒让夫妻俩不得不回到条件更好的城中居住,莫枝堰那边只能隔三差五去一趟。
1868年11月,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也到过东钱湖,包括我们前文介绍过的、在甬二十多年的慕雅德。
慕雅德的书里,收录有眺望东钱湖岳鄂王庙的照片,以及以莫枝堰、岳鄂王庙照片为蓝本制作的铜版画,包括慕雅德自己画的陶公山钢笔画。
慕雅德为此写过一段图片说明:“图中所示的东钱湖东岸距宁波约十二英里,与宁波之间有运河相连,是大量海上渔民的避风港和改装船只的地方。(船只)由绞盘从河流拖入运河,再从运河拖入湖中,经过倾斜的堤坝(疑似莫枝堰)。人口稠密的城镇码头的泥堤上种植杨柳,这张图的左边就是这个小镇,拥挤的住所聚集在山脚下,小小的港口被成排的柳树包围着。”
据水银统计,还有许多外籍摄影师也曾将镜头对准东钱湖。比如20世纪初,有戴维斯拍摄的蚌壳山与殷湾;
1912年左右,英国风光摄影大师唐纳德·曼尼拍过岳鄂王庙;
米利肯(Millican)相册中收录了“殷湾远眺”,约拍摄于1917年;
此外,月波寺、梅湖、前堰头村、上虹桥、湖里塘、梨花山一带也有很多旧影存世,不过因梅湖填没,有些景象今天变化不小。
大家想要了解更多相关信息,也不妨从水银的书中寻找线索。
记者 顾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