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研究生的经历

□屠德文

1978年是恢复考研究生的第一年,我有幸考入浙江大学断裂力学研究室研究生。当年浙大招研究生150多人,在宁波市中学毕业的考生仅5人,他们的大学本科分别毕业于清华、北大和浙江大学。

我是1964年考入浙江大学数学力学系应用数学本科专业的。在校时发现读研究生是汲取知识的捷径。那时研究生极少,都由有学术成就的教授或副教授亲自指导,学习上进步神速,所以我暗下决心,大学毕业后一定要搏一下。可惜遇上了“文革”,大学都不招生,考研也成了泡影。

1977年恢复高考,当年的考研工作也同时在恢复,只不过考研范围仅限于中国科学院系统。机会难得,我斗胆填报了中国科学院计算机研究所。由于时间紧迫,最后国家决定当年研究生招考工作推迟到1978年3月和几个重点大学一起招考。

拿到研究生招考志愿表,面对那么多选择,我就思考着考什么专业,报哪个学校。我进行了自我审视,受“文革”影响,我大学实际上仅读了两年,又荒废了10多年,再攻读数学有点力不从心,但这些数学基础,读力学或工科还是可以考虑的。最后,我决定选择力学专业。志愿表上“浙江大学断裂力学研究室”使我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力学专业,并且是当时力学的尖端;这个专业的指导老师是王仁东先生,他是浙大当时最权威的教授,还是全国人大代表,1952年就被评为二级教授。同时,他的阳刚品行在大学时就为我所崇拜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填报了他的专业。

目标确定后,备考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所学的知识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何况还有不少没学过的内容,没有办法,啃也要把它啃下来。我按志愿表要求拟定了复习计划,好在当时我在安徽铜陵市有色技校任教,课时不重,复习的环境也不错,我就按计划开始攻关。

每天复习分四个阶段,上午下午学习新的内容,晚上把白天学习中记下来的重点、难点,用毛笔抄在报纸上,粘好挂在墙上,死记硬背,睡觉时还要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思考一下(这是读大学时养成的习惯),第二天早上再温习一下。第二天白天又开始学习新的内容,就这样一天天照计划进行。当时的指导思想很明确,每门课程都不能拖后腿。周而复始,终于等来了初试。考试中一课课都勉强过关,考到最后一课,感到头疼了。材料力学不是数学专业的主课,复习时资料又不足,所以考了近三分之一时间,四道题目每道都没有头绪。有点慌了,想放弃,但想想花了这么多心血,放弃实在是不舍。人一急小便急了,请监考老师陪我上厕所。那天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一淋一放松,回来沉下心来再仔细审题,举一反三,居然让我找到了思路,最后考了 70分,使我有资格参加复试。

复试分笔试和面试。笔试在浙江大学第二教学大楼阶梯教室举行。由于准备时间长,又是一门课——材料力学,所以没有初试那么狼狈。除最后一题,其他都比较快地完成了。最后一题也是力学中最难的,花了一半时间应付,其结果我自己也很难回答清楚。下午面试,由化机专业的薛继良(后为浙大副校长)先生等多位教师主持,问了很多问题,反正我也没感到难。由于断裂力学是化工机械衍生出来的,所以以化机老师为主。复试的学生很庞大,我所报专业计划招四人,参加面试的超过十人,清华毕业的就有两人,还有复旦和浙大毕业的。后来知道报考断裂力学的学生最多,也是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在复试中已有很多学生被调配到迥转力学、爆破力学、机械振动等专业。最后断裂力学扩招录取7人,原来是力学专业的有三个,另三个原来是学化机专业的,就我一个学数学的。三个学力学的很厉害,蒋家羚是清华大学力学61级的(1961年进校),蔡文安是复旦大学力学61级的,周炳泉是浙江大学力学62级的。后来知道,我之所以能被录取,是我在复试中发挥特别出色。据教应用数学的林春土老师介绍,他当时去评分现场时,一些老师看到他就说,你们数学厉害啊,在考材料力学的考生中有清华、北大、复旦、中科大及浙大等很多著名高校,正所谓群英荟萃,但最后放卫星的是你们数学64级屠德文。为此,我得到学校的重用,在新成立的研究生班我被推荐为班委兼数学课课代表。

当时研究生的待遇很好,带工资,不要学费和住宿费。同时住宿条件最好,三人或四人一间,我和老蒋、老周住一间。因为老蒋是清华老大哥,所以来看他的清华学子不少,一来二去跟我也混得很熟了。

数学是研究生班的主课,时间长,跨年度一、二年级都上;课时多,每星期最多的课就是数学课。同时人数多,当时除数学、物理系的少数几名研究生外,都参加数学大课的学习,外加中科院上海分院50名代培研究生,上课时足足有200多人。教我们的是孙先生,上课时他指名我负责课代表工作,这样我成了常务课代表。

课代表的责任主要有三个,一是收发作业,特别发作业本,要交给各系小班班长和上海代培生手里,课堂上跑上跑下数我最忙。二是擦黑板,大教室有四块黑板,都可上下移动,第一节课时结束时,课代表负责擦黑板。但孙老师水平极高,他不但教课条理清晰,板书极佳,内容和公式都烂熟于心,根本不看讲义,一节课下来刚好写满四块黑板,再重点复习一下,下课铃就响了。等我上去擦黑板,他劝我不必了,由他亲自动手擦。他东一块西一块,擦去四块中五分之三左右,第二节课居然能将新内容和留下部分实行无缝对接,真是神了。当四块黑板再写满时,布置好作业,下课铃也响了,大家为他拍手鼓掌,为他的精心备课、巧妙布局所折服。三是沟通,承上启下为大家服务。我是学数学的,所以这点数学内容对我来说并不难,倒是学工科的同学感到有点吃力了。

到1979年9月,数学上新课后就没那运气了。梁先生第一节课下课后,就得由我去擦黑板了。

1979年11月,我因照顾家庭调回宁波工作而惋惜退学。当时王仁东先生在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议,等他回校请他签名时,他实在为我可惜,我也感到非常对不起他。

我离开学校后,其他六位同学都很有出息,他们中有两个读了博士。郝苏是1981年“文革”后第一届全国极少数博士研究生。1983年因王先生已离世,郝苏考入清华大学跟著名教授读博士后,当时该教授仅带两名学生,另一人就是曾为浙大校长的杨伟先生。郝苏也很有成就。在我后来参加清华的一次研讨会时,郝苏专程来校看我,并亲自为我烧制中餐,就餐后匆匆离去。因为他第二天应邀去德国讲学。老蒋也很不错,他得了全国发明大奖。

离校后同学们对我一直很关心,蒋家羚和孙国有专程来宁波看我;浙大副校长吴世民(后曾为同济大学常务副校长)在浙大科研处处长吴光国(后为汕头大学副校长)陪同下到我当时工作的甬江新区管委会看我;浙大副校长黄达人(后为中山大学校长)在宁波谈项目时,与我共进午餐。

当年,宁波生源考上研究生的其余四人是:由效实中学考上北京大学力学系的徐博候,后留校,曾任力学系系主任,并任浙江省政协常委;由宁波二中考上清华大学的郑良智,是浙江省程序设计的高级研究员,他设计的钢结构强度牢固,据说材料还能省一半左右,深受建筑界好评;同从宁波二中毕业的盛国华是五人中的老大哥,他复试成绩优异,任研究生班班委兼物理课代表,毕业后去北京轻工学院工作;宁波三中毕业的张显杰,毕业后去美国发展也颇有成就。研究生毕业30周年时,筹备组专门发函邀请我去参会,还一起参与“文革”后首届研究生毕业30周年纪念碑的奠基仪式。

浙大首届研究生有20多个留校,此后他们都成为教授和学科领头人。后来,有10多个同学在浙大校办副主任陆国光老师(我在校时的辅导员)陪同下,专程组团一起来宁波看望我,真是同学之情难以忘怀。

2024-11-24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86145.html 1 3 我读研究生的经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