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记者再次探访了正在发掘中的奉化方桥街道史前遗址——张家遗址。

由于本月初台风“康妮”过境，导致奉化江水位暴涨，刚刚启动发掘不久的工地被淹，积水深度超过半米。

考古队调配了四台抽水机连续作业四五天，终于将积水排干。这也体现了沿海地区考古工作常面临的特殊挑战。

呈现在记者面前的遗址周围，可见一圈排水沟，是工地启动之初为便于排水而设的。随着发掘的推进，工人们将进一步加深排水沟，使地层水分更好地汇流至周边区域，从而保持核心发掘区的干燥。

本次探访的重点是解决一个疑问：洛阳铲，是否依然在考古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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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老师傅与洛阳铲技艺

据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考古领队丁风雅介绍，洛阳铲在当代考古工作中仍具有广泛的应用，尤其是在前期考古调查和勘探阶段。

洛阳铲典型的应用场景，包括中大型城址的调查与发掘、墓葬群的布局勘探、大型遗址空间布局和聚落形态调查，以及区域内遗址分布情况的调查等。

考古队员会根据不同的需要，按照不同的间距或密度，使用洛阳铲进行钻孔，然后根据探孔内由洛阳铲带出的土桩，分析不同深度土质、土色及包含物，初步判断地下是否存在人类活动的遗存。

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考古人员在探查奉化江流域的史前遗址及其分布情况时，就广泛使用了洛阳铲。

调查采用“梅花点式布孔法”，依据各个探孔带出土桩的堆积差异及重要出土物情况，判断遗址年代和分布范围，然后通过细致、系统的记录和统计，形成对奉化江流域史前遗址分布情况的整体认识。

在张家遗址工地，记者见到了一位熟练掌握洛阳铲技艺的老师傅董德淮。董师傅来自河南周口。据说，干这行的师傅不是河南人就是陕西人，他们流动性极大，全国各个有需要的考古项目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我是从1993年开始学这个的，1994年在郑州参加了文物部门组织的培训班，晚上读夜校，白天去工地实习，发掘、钻探、室内整理修复，都学。”董德淮说。从最初的好奇心驱动，到逐渐沉浸于工作，他至今已在这一行耕耘了30年。

董师傅提到，使用洛阳铲是一项技术性较强的工作，同时也需要体力支撑。他回忆道：“刚学时，手上磨出水泡是常事。”如今工具逐步改良，配重杆变得光滑，而早年使用的长木杆有倒刺，操作时常刺磨手掌，留下满手茧子。

洛阳铲的设计具有灵活性，不同的铲头可根据作业需求更换，包括普通土铲、破砖铲和泥沙铲等。

由于遗址的埋藏深度不同，洛阳铲的钻探深度也有差异，这就要求钻探过程中使用不同长度、重量的配重杆。而在宁波地区，因土质较软、遗址较浅，一般使用普通的土铲和配重杆即可。

作为一个有30年工龄的“老师傅”，董德淮还分享了一系列洛阳铲使用小技巧，如打孔必须保持垂直，带出的土桩需按顺序摆放，避免混乱导致层位失准。“打久了就会用巧力，培养出手感才能认得清、认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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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地层学”

据考古领队丁风雅介绍，地层学和类型学是考古学的两大基础研究方法。其中，地层学的核心方法是按照“由晚及早、自上而下”的顺序，通过逐层挖掘，结合土质、土色以及包含物的变化，来判定不同层位的年代信息。

为直观地呈现地层结构，考古工作者通常会在发掘完成后选取剖面，通过划线标记不同层位的界限。而在发掘初期，洛阳铲则是帮助识别地层的关键工具之一。

以张家遗址为例，丁风雅结合董德淮在遗址区内取出的土样分析指出，该遗址的地层结构自上而下可划分为七层：第一层为表土层，土色偏灰黄色；第二层为土色偏黄色；第三层为灰黄色土层；第四层夹杂水锈斑，包含陶片颗粒，包含物相对增多；第五层为灰黑色土，包含物更为丰富；第六层土质较软，含有泥质灰陶残片等，包含物种类更加丰富；第七层为青灰色土，属于宁波地区常见的海相沉积层，即自然堆积层，其下层可能为生土层，通常不再继续向下发掘。

其中，第四至第六层对应人类活动较为频繁的年代，分别是春秋战国时期、良渚文化晚期和河姆渡文化晚期。相比之下，从董德淮在遗址外围钻探所得的土样中，并未发现这几层偏灰黑色的文化层，整体土质显得更为纯净。

“凡是人类生活过的地方，一般都会留下痕迹，土质疏密、土壤颜色和自然形成的堆积不同，都是我们判断的依据。”丁风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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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遗址：一张新“名片”

奉化方桥街道的张家遗址，是一处新近获得“正式身份”的考古遗址。考古遗址的命名通常依托附近的地名，但由于奉化方桥街道的史前遗址分布极为密集，为选择命名对象颇费思量。

丁风雅说，既要与已命名的遗址有所区分，又需为未来可能发现的遗址留出命名空间，经过综合考量，遗址西侧的张家自然村最终被选定为命名依据。

自10月下旬启动至11月中旬，张家遗址已完成了一系列初期工作，包括清表（去除表层覆盖的植被和土壤）和布方（按照发掘计划布设探方）。根据遗址范围大小，目前发掘区一共布设9个探方，其中10米×10米探方4个，其余还有5米×10米及5米×5米的探方。

发掘深度也已达到地表以下0.4米，表土层、宋元时期文化层、汉六朝至战国时期文化层已经揭露，一些史前的文化层也已经露出。经过“刮面”，初步揭露灰坑、墓葬等遗迹现象。

“刮面”，是考古学的专业术语，即对同一水平面进行平整，清理出一个平整的地层表面，然后根据不同土质土色的分布，以及遗迹之间的叠压、打破关系，来判断地层的早晚。

这个过程有些类似于辨别“色盲测试卡”，需要从平面上分辨不同色块。例如，不规则的黑色区域可能是灰坑，而规则的长方形黑色区域则可能是墓葬。至于判断地层的具体年代，还是要根据文化层所处位置和出土遗物的特点来判断。

“除了洛阳铲，考古人的工具箱还是很多样的。”丁风雅说，“有很多小工具，比如‘刮面’用的刮铲，清理遗物遗迹用的手铲，铲壁用的特制的铁锹、铁铲之类。”

我们也会在接下来的探访中，继续与它们见面。

记者 顾嘉懿/文 潘苗/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