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

正在打扫储藏间的先生高声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扔下手头上的活跑到楼上。原来，他从搁板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都是我的旧衣服，于是想让我看看，如果不需要了就处理掉。我知道，他的所谓处理就是放到小区的捐衣箱或扔垃圾桶里。

“不行，不行”！我赶紧抢下他手中的箱子，把它拖到一边。

“穿过的衣服都是有感情的，怎么可以随便扔掉呢？”我知道这个箱子是15年前搬新家时从旧宅中整理出来的，搬到这里后往储藏间一塞就再也没打开过。之前先生忙于工作，对这个小房间几乎不过问，退休后有了大把的时间，于是想起这“一亩三分地”来了，勤快地表示要好好整理一番。我暗自高兴，这个大老爷们总算想起帮我干点活了。

“什么感情啊，这辈子穿过那么多的衣服，难道都收藏起来？”先生皱着眉不屑地说。

“当然不，大多数要处理掉的，不然我们这个小家怎容得下？这些都是当时喜欢的衣服，只是时间久了或者因为人胖起来穿不上了，但它们都是有故事的。”

一个粗线条的理工男，他又怎能理解得了小女人心底里的那点情愫？看着眼前的这些旧衣服，我思绪有点脱缰，想起工作初期在商业系统上班，母亲是一位开明而爱漂亮的人，常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言外之意就是穿着要稍微讲究一点。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已上班，日子过得不再捉襟见肘。母亲的宠溺养成了我在穿衣上有讲究的习惯。犹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工作不久的我看到一块枣红色呢料，母亲看我喜欢就买了下来。当时有位女同学在学裁缝，我想干脆让她做吧，母亲也认为老师傅们做出来的款式或许不适合正当花季的我，年轻人应该有更新的样式。然后我把布料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女同学。同学不辱使命，认真设计，草图画了一张又一张，修改了又修改，终于做出了款式新颖的外套。这样，一直穿花棉袄过冬的我，有了第一件洋气的呢外套，丝巾一围，着实臭美了一阵子。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件衣服早已无影无踪，根本想不起来去哪里了。后来谈恋爱、结婚、养育孩子……这些年，其中一个爱好就是买衣服或找裁缝师傅做衣服。

我始终认为选择好所穿的衣服，可以影响一天的心情和状态。服装是展示个人魅力的窗口，比如酷炫的时装、舒适的T恤、优雅的长裙……然而年年买，衣橱里却永远缺一件最喜欢的。其实每一个时期，都有几件衣服是我特别喜欢和心仪的，甚至都能回忆起当时穿着这些衣服时的一些情景。人生百味，它们陪伴着我过了一天又一天开心或郁闷的日子，有些衣服我已永远将它们珍藏在心里。婚后因为数次搬家，旧的东西包括旧衣服、旧家具，扔的扔、送的送，至2009年最后一次搬家，旧衣服只剩下这一箱了。其实我早已忘了它，在储藏间沉睡了15年，这些衣服不可能再去穿，但我仍纠结着无法割舍。

我把旧衣服摊在地板上，开始抖搂、翻检、整理，心里无比感慨，一件连衣裙、一条西裤、几套套裙……每一件都有太多的回忆和故事，多多少少都有情感融在里面。瞧，这件飘带套头衬衫，色彩优雅，图案别致，衣短、袖长，好像依着我的身材裁剪的，配一条黑色的半身A字裙，裙子外面衬着同色的欧根纱。这是35岁那年我在宁波买的，当时供职《宁波晚报》宁海记者站，每周都要去宁波，是抽空逛商场的收获。衣服那么小，那时候也太瘦了吧！想起来了，穿着这套衣裙还和11岁的儿子在首届徐霞客开游节那天拍过一张合照。那天是2002年5月19日，在刚落成的徐霞客大道东端“十里红妆”博物馆边，“首届中国（宁海）徐霞客开游节”隆重开幕。那天在现场恰好遇见《宁海报》（《今日宁海》前身）摄影记者，他随手将我和儿子定格在他的相框里。

看见两件花衬衫，是一个叫“敦奴”的牌子。那天县作家协会的一个会议放在天园宾馆举行，下午继续。午饭后没事去隔壁宁海大厦逛逛，营业员眼尖，坚持让我试试衬衫说肯定好看。拗不过，试了一下确实不错。营业员说有些衣服一定要穿上才能看出来合适否，深以为然，最后挑了两件。那件米色半长风衣是“七色麻”的牌子，时尚又好看，一条灰色的花呢裤一点都不皱，也是同一牌子。当时宁海大厦商场里有很多代理商，代理着各种品牌的衣服：除了七色麻、敦奴，还有玛丝菲尔、古木夕阳、江南布衣、粉红玛丽等。渐渐的随着国购、西子国际、桃源广场等大型综合性商场的开业，老百姓选择余地大了，商家竞争越来越厉害，反而买不到什么喜欢的衣服了。现如今网购风靡，几乎替代了实体店，大商场里看不到几个顾客，他们还能撑多久呢？

旧衣服其实并不很旧，这堆衣服中甚至还有一条牛仔裙吊牌都还挂着，可是当时为什么买来又不穿呢？未免也太浪费了。可是女人吧，在穿衣上永远是喜新厌旧的。看到一件喇叭袖的短披风，设计新型，就一个扣子，蛮洋气。那是二十多年前和同事们一起去新疆旅游，回程时在兰州一个商场看到，就和同事的妻子一人买了一件，只是颜色稍有区别。可能，宁海的大街小巷再找不出第三件款式相同的衣服了。

倏忽，人生已走过了这辈子的三分之二，穿过的旧衣服越来越多，它们都记录着各个阶段的生活方式和观念。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喜欢上民族风，买了各种款式的连衣裙、裤子、衬衫，甚至还有首饰，然而不到两年就把它们打入了冷宫，莫名其妙地又不喜欢了，箱子里那一堆用布包起来的应该都是。

1997年香港回归半年后一家人去旅游，当时正流行“梦特娇”T恤，我也买回来一件，但穿起来不咋地，就束之高阁了，看看还是全新的。两条碎花连衣裙是2006年和放暑假的儿子去普吉岛玩时买的。旧衣服的故事实在太多，回忆满满。翻翻现在的衣橱，也有很多新旧衣服间杂着，不少都已经不穿，而有些买来近十年的衣服因为喜欢竟也一直在穿。先生就曾笑我说，这么久的衣服还在穿，服装店哪里还会有生意？看来我是非常恋旧的，但人就是一个矛盾体，一到换季，我又会想着给衣橱增加新成员，全然忘记了整理衣橱的累，但仍然乐此不疲。

为物所累，说的可能就是我吧。这一箱旧衣服是该处理了，捐给需要的人或者给再生机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