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雅德(Arthur Evans Moule),英国人,晚清著名来华传教士家族——慕氏家族中的一员。
1861年,他受英国圣公会委派,和新婚妻子艾格纳丝(Agnes)一起来到宁波,开启了在中国长达半个世纪的生活。宁波是他们停留最久的中国城市,他们的孩子中,有8个出生在宁波。
1905年出版的《东亚杂志·第四卷》上,慕雅德在《宁波:古代与现代》(Ningpo:Ancient and Modern)一文中,第一次将宁波俚语“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Traverse the whole wide earth and after all what find you to compare with Ningpo’s river-hall)翻译给全世界。
在他看来,宁波是“真正意义上4000年历史的缩影,纵横古今,既蕴含着古老历史的韵味,又散发出新的时代气息”。
1 用文字和画笔刻写宁波
1861年至1875年,1902年至1908年,慕雅德一共在宁波生活了二十多年。
他对宁波的地理特征、历史古迹熟谙于胸,关于宁波的记录也构成其著作《圣公会浙江传教记事》《新旧中国——三十年的个人回忆和观察》《在华五十年:回忆和观察》中的很大一部分。
在描述宁波地理位置时,慕雅德说:“这座以‘宁静安详的波浪’命名的城市,坐落在甬江的两条支流汇合处,其中一条西南流向的支流发源于奉化山的中心地带,指向雪窦山的方向,灌溉着富饶的宁波平原。而另一条西北方向的支流,则兴起在姚江的河滨一带,水流最湍急之处以中国古代两位君王——尧和舜命名,她流经繁忙的余姚和鄞县,为当地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她因为自己广阔的胸怀而吸引了许多的旅行者。”
慕雅德的书中,有很多与宁波城门有关的文字、地图、照片、绘画。1906年在《东亚杂志》上发表的《太平天国下的宁波》一文,便以1891年《大清国浙江省宁波府城图》为底本,标示了宁波城的城门、灵桥、新江桥与外国人居留地的位置关系。
据慕雅德描述,宁波的古城墙绵延18英里(约29公里),高达25英尺(约7.6米),底部宽达22英尺(约6.7米),顶部宽达15英尺(约4.6米)。城门由“两扇木头大门组成,门上覆盖着厚厚的铁皮,前面伫立着巨大的障碍物,同时门上有一把大锁……城门外还有大量的水路入口,以方便船只进出,不过有时会比城门关得早。水门上有铁闸门,通常只离水面6英尺(约1.8米),由于过于低矮,甚至连最小的平底货船都难以通过”。
除了勤于撰文,慕雅德还擅长绘画,文中插图除了他本人的速写,还有以照片为蓝本临摹的钢笔画,望京门内的景观、和义门、船只过坝、运河古桥、东钱湖风光、余姚双城……今日不可复见的老宁波图景,在他笔下一一呈现。
2 一个精通典故的“宁波通”
“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是慕雅德翻译的宁波俚语之一。
事实上,早在1871年,当慕雅德在宁波生活整十年的时候,他就曾出版一本名为《四亿:有关中国和中国人的章节》的文集,其中第七章“中国谚语”,是目前所见西方文献中对于宁波谚语最早的系统介绍与翻译。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田力在解读时指出:“当时,慕雅德关于中国的全部知识几乎都来自宁波,在这本著作里,宁波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中国。”慕雅德在介绍谚语时,部分还有附有罗马字母拼写的宁波方言读音,“对于后世了解和研究清末宁波流行的俗语和方言,具有重要的语料价值。”田力说。
慕雅德注意到的谚语有几类,一种是从孔子著作中演化移植,如“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通用的民谚,比如“脚踏两条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以及被他标注为宁波话的“有两个好人,一个死了,一个未生”“凉亭虽好,弗是久留之地”“好死弗死,多吃白米”等等。
田力指出,1872年,美国传教士、汉学家卢公明(Justus Doolittle)在上海出版了一部英汉辞典工具书《英华萃林韵府》,第二卷附录中保存了慕雅德整理的“超过两百条的宁波谚语”,均为英汉对照,但略去了拉丁字母拼写的宁波方言读音,“可以说是近代西方文献关于宁波谚语最为全面的收录”。
掌握宁波方言只是慕雅德的才能之一,他还对宁波的很多历史典故和传说了如指掌。《宁波:古代与现代》一文中,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桃花渡得名的由来“黄晟斩蛟”——
“古时有恶龙出没,兴风作浪,危害百姓。为了避祸,当地百姓每年向恶龙祭上一双童男童女……黄晟问明原委后,既愤怒又同情,他骑上白马,带上宝剑,潜入海里。龙和黄晟在海里角力,血水交融,把海水染成桃花般的颜色,黄晟和恶龙再也没有出现,此渡口故得名‘桃花渡’……”
慕雅德对“宁波”“四明”“定海”的名字也了如指掌,看他的表述,俨然一个“老宁波”“宁波通”在讲故事。
3 慕氏家族:架起中西文化交流的桥梁
慕雅德还很喜欢将与宁波发生关联的文人骚客与英国文人作比较,以便西方世界快速走进中国文化。
在《宁波:古代与现代》中,他说梅辉立(William Frederick Mayers 英国汉学家)的《中国辞汇》(The Chinese Reader’s Manual,1874)一书中提到“四明狂客”贺知章,他的故事可以跟诺森伯利亚(Northumbria)的卡斯伯特(Cuthbert)尊贵的一生相媲美;也不逊色于惠特比(Whitby)修道院里伴着竖琴吟诗的诗人凯德蒙(Caedmon)。他还提到李白,诗人自陇西布衣至朝廷官员,曾经在中国诗坛独领风骚,他命运多舛,曾被贬到云南,最后客死在当涂县的采石矶,被宁波人赞誉为“贬谪人间的诗仙”。
1908年,他还在伦敦出版了一本充满童趣的小书《年轻的中国》(Young China),介绍中国少年儿童的日常生活,也以宁波经验为蓝本。书中17幅插图,为“四明戴恩泉写”。戴恩泉和儿子曾在宁波茶楼酒肆演奏琵琶卖唱,同时依靠卖画为生。
在华五十年,慕雅德并不是一个人在为中西文化交流做贡献。他的哥哥慕稼谷,1858年就被英国圣公会派驻宁波;他的次子慕华德,曾管理宁波三一书院(今宁波第三中学前身)三十年,任监院期间,慕华德在书院增设算学和地理等学科,使学生习得近代科学知识;其幼子慕阿德,也是世界著名汉学家,是继威妥玛、翟理思之后,剑桥大学的第三任汉学教授;甚至他的夫人艾格纳丝也曾在宁波开设女子圣经班,将沃尔沙姆·豪(Walsham How)的著作《中国儿童故事》(Stories for Children,1865)等翻译成宁波方言,在1866年出版发行。
慕雅德的12个孩子中有8个在宁波出生,家中聘有一位“宁波阿妈”,慕雅德一家叫她苏洛伊斯(SuLois)。1879年,56岁的苏洛伊斯随慕雅德一家回到英国,“照顾我们的孩子,跟我们一起待到第二年返回中国”,这些纯朴善良的宁波人都给慕雅德留下美好回忆。
慕雅德丰富的著述也在他的目标读者中引发了正面的反响。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副教授丁光指出,历史悠久的英文期刊《教务杂志》和《北华捷报》等曾“大量刊登西方学者对慕雅德《新旧中国》《在华五十年》等著述的书评,这使他的中国叙述和中国印象更迅速地传遍西方社会,更具影响力”。
《北华捷报》评论:“慕雅德和陪伴他五十年传教生涯的妻子,在美丽的浙江留下他们的美名,他们如此辛勤地在这片土地上劳作过,如此挚爱这片土地。《在华五十年》不仅吸引了熟悉这片土地的读者,也给那些不熟悉的人们带来喜悦。”
与慕雅德多次通信的英国小说家、名著《德伯家的苔丝》作者哈代评价:“如果慕雅德不做传教士,他肯定能为中西文化传播做出更大的贡献。”
丁光提及,慕雅德的著作还有很可贵的一点,更多是“以他个人独特的经验和纪实的描述传达他对中国的体验,带给读者亲切感,而非居高临下地以西方文化的优越感来叙述‘他者’的存在”。这种深入现场、积极而富有耐心地体验异域文化的态度,对于今日之国际交往交流,亦不乏积极意义。
记者 顾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