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是《戏台》三部曲之二,延续第一部《戏台》的结构,通过戏班子在乱世中的种种窘境,来窥人窥世;以形势胁迫之下“戏中戏”的“非正经演”与“正经演”之间的反差,造就种种喜剧效果。只不过《戏台》的“戏中戏”是《霸王别姬》,而《惊梦》的“戏中戏”则是昆曲《牡丹亭·惊梦》。从艺术上看,甚妙。
《牡丹亭·惊梦》说杜丽娘春日游园生情丝,梦见与书生柳梦梅相爱欢好。在解放战争末期的战乱背景下,很难有演、观此剧的太平环境和闲适心境。杜丽娘春梦骤醒,正如世间一切脆弱而短暂的美之所存,何况是在时刻忧于生死的战争时期!
剧中,常少坤想扮“睡魔神”引杜丽娘入那旖旎梦境,这正如乱世里听一折《牡丹亭》,怀一个平安富足梦。
从某种意义上说,《惊梦》不仅代表着精美的艺术、传承的文脉,也是世间芸芸众生一个暂不能实现的美好愿景。剧中,“秦向成”们抛头颅、洒热血为众生圆此梦。因此,尾声雪原一祭,便是给弃绝己梦而为众生圆梦的牺牲者还梦,这刻在民族血液里的感恩与慈悲,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文脉传承。
从戏剧结构看,《牡丹亭》的运用也颇得妙处。昆曲雅、精、美,但戏班迫于生计不得不演起《白毛女》。编导以“旧戏”与“新剧”、“规矩”与“革新”、“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等等矛盾,制造反差的喜剧结构,带来种种“笑果”。当童佩云与何凤岐以白素贞和赵子龙的行头表演喜儿和大春,当乐队演奏起昆味十足的《北风吹》,观众们不吝掌声与笑声,台上台下共同将戏推向高潮。
这种反差还向观众抛出了关于文艺之功能等命题的思考,丰富了剧作的主旨。
但比之《惊梦》之《牡丹亭》,《戏台》之《霸王别姬》的运用却更巧妙,因为它在戏剧矛盾构建中起到了更为重要的作用。编导围绕“谁演”和“怎么演”的问题组织了种种矛盾冲突,每组矛盾都紧密围绕“戏中戏”,环环相扣,层层推进,积蓄起巨大的艺术冲击力。相比之下,《牡丹亭》跟《惊梦》中主人公们的生存困境、人物命运转折等的联系就没有那么密切,论巧妙,也便略逊一筹了。
但瑕不掩瑜,作为喜剧的《惊梦》,仍保持着《戏台》那样的悲剧内核和底色,主创们严肃的创作态度和剧作的格调与综合水准,依然值得观众深深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