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我也不记得是从何时起,就爱上了看花。追根溯源,这喜好可能源自童年时的乡村生活。那时植物品种丰富,珍贵的花草没有,野花野草到处都是。春天一到,跑去山野采摘映山红,一捆一捆折来玩。或者源自血缘,我家屋后山上种了一种木瓜,这个品种很稀有,听说是我曾祖父种下的。我祖父也极爱花,他在城里做小生意,看见好看的花就会拿回家种。记忆很深的是,他拿回大丽花花种。开始觉得爷爷很滑稽,明明是番薯,怎么说是花呢?祖父说,明年就知道是花还是番薯了。第二年倒真的开出了艳丽的大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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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花一般都是随缘,路上东张西望,看见啥,不急着赶路,就停下来观赏一下,随手拍张照片,不知道问“形色”。梅花、玉兰花、油菜花、桃花、樱花、鸢尾、杜鹃花、月季花、蔷薇花、绣球花,一路看下来,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冬天梅花开了,家门口红梅白梅开得热闹,看多了也没有太多的惊喜。我家先生告诉我,暗岩渠桥两岸都是梅花。我一听,周末赶紧跑过去。溪两岸真的全部种满梅花,且品种齐全。平常的红梅、白梅也就算了,居然看到了绿萼,真是很稀罕。地方有点偏,也无人来看,众人开车匆匆而过,我独自沿着河岸细细观看,真的是美不胜收。绕到对面,有一个还在装修的教堂,教堂外有新翻的泥巴,我踩着软软的泥土,一路走过去,回味着刚才看的梅花,心里甭提多开心了。有一次下雨,我撑着伞去雨中赏梅,美景倒是赏到了,哪知道雨天,这条泥巴路实在泥泞,我怕走不出来,只得另寻出路,一个人从一大片杂乱的垦荒地里穿过。垦荒地里的菜稀稀拉拉,看见有人在种洋芋,就问他是否能穿过,那人说可以的。我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遇到“此路不通”,又绕回来。走着走着,看见一排油毛毡搭的棚子,棚子门口有水池,木门像模像样,不像工具房,边上还有竹篱笆。住着一户人家?我怕棚子里忽然蹿出一条狗,就对着篱笆内喊:“你好,有人吗?”少顷,一位大爷出来,大爷问:“你干吗?” 我说我到对面马路去,想借他家过个路。大爷爽气,马上打开篱笆,并说他没养狗。我夸大爷的房子真不错。大爷说:“好啥呀,没得住临时住住。”原来大爷是附近村子的拆迁户,房子还没分下来,他索性在自家菜地搭个棚屋过渡一下,种菜也方便。我倒觉得有点采菊东篱下的意境。穿过棚屋,一直在田埂上走,走了很久,看见远处有一辆公交车经过,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总算找到了回家的路。
一直觉得牡丹离我很远,小时候也没见过。印象最深的就是《牡丹之歌》,以及被面上绣的牡丹。那时觉得牡丹太富贵,花团锦簇的,太闹。画上、被面上的都是红牡丹。他们还把长得俊俏的女孩,皮肤白的喊“白牡丹”,皮肤黑的叫“黑牡丹”,大抵跟牡丹搭界,就是漂亮的。没见过真牡丹的我,却一直喜欢不起来,可能看的都是假牡丹,没有真实的感受,就无法体验那种美好。
哪知道有一次去洋溪岸边走走,在枧头村对面的路边,竟然种了好多牡丹,还是白牡丹。这个品种的白牡丹花瓣不太繁复,一般只有双层,花蕊黄色,里面一层偶尔缀有玫红,有骨骼清奇之感,花瓣很薄,有纤弱之姿,很合我意。
路不远,我每年都要去看一次牡丹。我清晨去过,一大早五六点,路上行人不多,偶有汽车开过。遇见一个钓翁,全副武装,扛着钓具,聚精会神地全速前进,像是赶在鱼儿苏醒后,趁着它们肚子饿,饥不择食时吞下鱼饵,中了诡计。到了牡丹园,晨曦中的牡丹又别有一番意趣,隐隐的晨雾中,清雅的白牡丹有一种朦胧美,花瓣枝叶上沾着晨露,显得很是出尘。我凑近了闻花香,害怕牡丹一巴掌拍过来,送我八字箴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又一想,一年一年地看她,已宛如多年老友,她是不会来打我的,她也许习惯了我的亲近。含苞待放、花开一半、欲语还羞、完全绽放、肆无忌惮,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脾性,着急的凋谢了,悠闲的还在孕育中。每一朵花都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在家无聊,忽然想起何不来一次“夜探牡丹”。别人大多是开车去看,我虔诚,决定走路去探。在家磨磨蹭蹭,去的时候八点多了,一路上偶尔有点细雨,好在有路灯。六七里路,在夜色中觉得特别漫长,终于踢踢踏踏走到了牡丹园。我看到牡丹,拿出小手电筒,打在牡丹上,白牡丹在灯光下,别有一番风采,花瓣上已有夜露,在灯光的映衬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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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要上班,一般只能看城里的园艺之花。偶尔去乡村,运气好却能看到乡野之花。印象很深的,看到过多花黄精的花,一个个小铃铛一样,真是漂亮极了。绿色的叶子,一串串白色的小花,第一次看见就被迷住。村民种的蓝莓花,也是极有颜值,忍不住一通狂拍,记住这一瞬间的美好。遇见油桐开的花,很清丽,挺高雅。小溪,流水,桐花在溪水里流淌,真有几分古画的意蕴。暮春时节,路遇一大片蒲儿根开的黄花,这花像小野菊,齐齐爆开,黄灿灿的开出一种气势。蒲儿根我很熟悉,农村人的猪草,那时不等它开花,全进了猪的嘴巴。现在没人割猪草,才能占据一大片,盛开在山谷间,真是野花也有春天。
花看多了,心里就有一本自绘的“花地图”。西门城楼有一株黄色的玉兰花,鹅黄色玉盏般惹人爱怜;邮电局里藏着一株日本引进的松月樱,是宁海最早的松月樱;西门大转盘有一株泡桐,开花时节满树的花,霸气十足,每年都会去看;暗岩渠桥边上也有一株泡桐,临水照花;徐霞客大道有很多品种的月季;桑园村芯园的那挂蔷薇,挂在墙上,开花时,已成小城爱花人必去的打卡地。我无意间还看到了西门一个饭店门口的一株苦楝树开的花,那细细碎碎的淡紫色小花,宛如少女心中秘而不宣的柔情。可惜好多都只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邮电局的松月樱挪移后死了,害我写了一篇《樱之冷暖》,权当凭吊,纪念它给我带来的美好回忆;西门大转盘的泡桐锯了,我写了一篇《世上少了一棵树》;暗岩渠桥那株泡桐,应该是被台风吹翻了,已枯死在溪坑边……桑园的那挂蔷薇,园子搬迁,没人打理,也是苟延残喘。
有人羡慕我闲逛、看花,说这就是好日子。我想也对,四季繁花各有姿,天天看花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