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妩

近几年，家附近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家城市书房。新建的小学附近、常去的披萨店对面、社区公园的出口处和靠海的文化站旁边，都可以见到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书房。他们点缀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角转弯，逐渐成为这座城市的文化地标。

我兴冲冲地去打卡了好多家，可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作为公共文化空间，几乎每一家城市书房都经过精心布置，家居式的阅读环境和随处可见的绿植无形中消弭了拘束感。记得去年的一个周末去附近的影视城游玩，偶遇一家颇有设计感的书吧。外观是童话世界小木屋的造型，庭院里还栽种了姿态别致的银杏树，让人不由联想到“杏坛礼乐”的故事。时值初秋，这家名为“山海汇”的书吧里飘散着些许植物的清香，还有书页间隐约的纸墨味道。读者们有的倚窗而坐，有些执笔而思。不惊不扰的阳光将树影柔和地勾勒在木质结构的墙面上，斑驳变幻间，心已被这方“银杏赋书气”的阅读空间所打动。

在我的学生时代，“城市书房”这个名词似乎遥远而陌生。那时候除却新华书店，随处可见的报刊亭尤为受欢迎。马路边、车站旁，几乎每一条大街小巷都能看见熟悉的邮政绿铁皮小屋，仿佛一座令人安心的小岛默默矗立着。报刊亭的窗户一般向着马路，正面木板上陈列着挨挨挤挤的报纸和杂志，而亭子内侧靠墙位置摆放有小包装的零食、玩具和电话卡，有些报刊亭还会顺带着售卖矿泉水等瓶装饮料，小小天地四方皆满。那些五颜六色的时装杂志，则被月牙形的塑料夹子悬挂在高处，在微风中轻舞成一道风景线。四月中下旬的时候，粉色的蔷薇花墙惊艳了春日的甬城。育才路附近曾经有一家报刊亭，正好紧挨着一处繁茂的蔷薇花。花开时节，粉花绿叶相映成趣，点亮了灰扑扑的街景。而九月栾树花开的时候，那些细细碎碎的小黄花簌簌而落，堆砌起薄薄的一层金纱，报刊亭也在落花的包围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屋”。

那时还没有网红景点打卡的说法，但是平日里行色匆匆的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为了那一刻的花香和书香。四季变幻，报刊亭却始终安静地书写着自己的故事。

我们似乎都曾有过常逛的某个报刊亭，熟悉到老板看到你慢悠悠走近，就微笑着递上新一期杂志或是热情地寒暄：“那本还没来呐，明天我给你留着。《萌芽》最近买的人也很多哦，要不要翻翻看？”零花钱充裕的时候，我和三五好友就去附近报刊亭买杂志，然后交换着看。依然记得售卖的《青年文摘》有普通版和彩页版，或许是彩页版格外畅销的缘故，总是可遇而不可求。还有《读者》和《意林》，都称得上是当时的顶流刊物。最重要的是，这些刊物已经被父母亲“审核通过”，是摘抄好词佳句的素材之一。

当然也有胆大妄为的时候，我们会买些娱乐圈的八卦杂志，在午休的时间缩着脖子看。如果望风的同学“失职”，这类杂志就会迅速被班主任收缴。教室里空气凝固，冷笑连连的班主任摔打着杂志开始质问：“我就奇怪了，那些演员穿什么衣服、去哪里度假，关你们什么事啊？他们邀请你去喝喜酒了？还是请你们去旅游了？贼噶无聊！”话虽如此，有好事的同学分享在办公室见到的一幕：班主任边喝茶边津津有味地翻阅这些“贼噶无聊的杂志”，然后施施然放进一旁的抽屉。

整个学生时代，报刊亭无疑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就像一个认识很久的老街坊，如果遇上了，天南海北地畅聊一番，然后各自转身忙碌。

记得某节课写命题作文，我写下了长大后经营报刊亭的愿望，希望能在沙沙的书页声中完成每天的工作。“花开时节，我要在报刊亭装饰上鲜艳的花束，送上春日阅读的限定浪漫。夏天则要摆上大大的保温箱，卖古早味的木莲冻。等秋天到了，我要请卖糖炒栗子的爷爷来旁边，过往的路人左手一本书、右手一袋栗子，该多么惬意。冬天，报刊亭没有空调，那我就准备一个煤球风炉，煮一大锅茶叶蛋和海带豆腐串，辣椒酱也要自己熬……”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墨绿色的小岛逐渐积灰、斑驳，然后从我们的视线里慢慢消失了。有一次和同学聊起，附近的报刊亭好像都人间蒸发了，去其他城市旅行也几乎没有看见。她不以为意地说纸媒日益落寞，大家都对文字失去了耐心。我心下涩然，报刊亭也曾构建过这个城市最基本的阅读生态，这才不过几年光景，就悄无声息被岁月洪流掩埋，在记忆深处静默着。若干年后，还有多少人能记起这个名词？去年看新闻，偶然看到一则消息，有一名记者报道孝闻街上的一家老式报刊亭依旧在营业，两位年迈的经营者已经坚持将近三十年了。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在这样的生存状态下，留存下来的这些报刊亭，真的颇有些“孤身走暗巷，对峙过绝望”的孤勇者气势了。而我们心中怀念的，究竟是那些年报刊亭盛载着的温暖故事，还是曾经的不知愁岁月？

从当初的“报刊亭”到如今的“城市书房”和 “乡镇书吧”，它们有的逐渐消失，有的横空出世，但都在为一方土地增绿添香。就像长青的古树，早已经融进了城市乡村的血脉，让我们想安静阅读之时，有处可去、有书可寻，在一抹书香中，寻觅到更大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