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金 鹭

人物名片

褚健，中国工业自动化、数字化、智能化领域的顶尖科学家。现任中国自动化学会会士，上海交通大学宁波人工智能研究院首席科学家，宁波工业互联网研究院创始人、院长，蓝卓数字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浙江省智能工厂操作系统技术创新中心主任。

核心观点

■宁波制造业发达且种类齐全，在自动化领域基础良好，未来优势在于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及AI技术大规模应用

■“1+2+N”模式是基于移动互联网生态理念提出的“宁波方案”，能帮助企业大规模、低成本推进“数转智改”

■宁波有大批真实需求场景和优秀企业家，具备工业AI、人形机器人等新技术应用的良好条件，有发展这些产业的制造业基础和供应链优势

■工业AI需要兼具硬件能力、软件能力、应用能力、数据分析能力和自动化能力的复合型人才，宁波应加大高端人才和高水平毕业生引进力度，加强宣传，提升城市知名度，破解人才瓶颈

宁波以制造业闻名，是全国首个“制造强国”战略试点示范城市。在制造业加速迈向数智化的当下，“宁波制造”的突破点在哪？如何在变革的洪流中找准方向，实现华丽转身？

带着这些疑问，记者采访了宁波工业互联网研究院院长褚健。

宁波制造业的“智”胜之道

记者：您在工业互联网领域深耕多年，2018年带领团队落户宁波时，是什么让您将工业互联网研究院的“种子”播撒在这片土壤中？

褚健：宁波是制造业大市，具有坚实的工业基础。相较于其他城市，宁波的制造业不仅发达，而且种类齐全，涵盖重化工工业、汽车制造业、汽配工业、装备制造业、机电工业、家电工业、服装工业、港口工业等各领域。

同时，宁波的供应链韧性良好，面对外部冲击能迅速调整，保障产业链稳定运行。此外，宁波企业家具有挑战精神，勇于创新，敢为人先，值得尊重和学习，这也是我到宁波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过去这几年，我们打造了“甬水桥科创中心”，并且通过研究院及孵化企业吸引了超1600人加入我们的事业。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成功孵化和培育了一批具备技术实力和市场潜力的优质科创企业，涵盖工业互联网、人工智能、工业控制安全等多个前沿领域。

如今，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越来越重要，特别是在生成式AI快速发展的当下，推动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建设智能工厂、实现智能制造已成为必然选择。所以，我来到宁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记者：您认为宁波在数智化转型进程中形成了哪些独特优势？相较于杭州、苏州等其他长三角城市，宁波创新的差异化竞争力体现在何处？

褚健：当下，宁波制造业已经在自动化领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是其在数智化转型过程中最大的优势。

宁波拥有海量且真实的工业应用场景：汽车制造车间对自动化装配和智能物流有着迫切需求；化工生产则需要借助AI技术实时监测生产安全和优化生产。这些丰富多样的场景，为数字技术的落地实践提供了广阔空间。企业也能在实际生产中快速验证和迭代数智化解决方案，推动技术与产业深度融合，积累宝贵的实践经验，进一步促进技术创新。

除了应用场景丰富外，宁波制造业近年来加速迈向高端化，对产品精度和质量的要求不断提升，也为数智化转型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以装备制造业中的精密零部件为例，其精加工能力甚至能达到微米级。这无疑是数智化改造的优质土壤，为先进数字技术的高效融入创造了有利条件。

“1+2+N”模式助力数字化转型

记者：工业互联网是新型工业化的战略性基础设施，也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驱动力量，已连续多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目前，仍有不少企业面临“不敢转、不会转”的困境，如何破解？

褚健：工业4.0的核心是智能化，智能化的基础和前提是数字化。因此，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尤为重要。

正如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智能手机，之所以称之为“智能”，是因为在安卓操作系统和苹果操作系统开放平台支撑下构建了应用程序生态系统，极大促进了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的数字化转型。

同样，制造业工厂也应该有一个“工厂操作系统”，向下连接各类工业物联网，横向连接各种数据库，向上支撑各种应用（通过打造生态构建丰富的工业应用程序和工业智能体）。

过去几年，学术界和IT服务商提出了很多关于“数转智改”的概念，但没有提供真正令广大制造业企业满意、能为他们创造价值的解决方案，导致大多数企业陷入“不敢转、不会转”的困境。

中国有近50万家规上制造业企业，还有300多万家规下制造业企业，我们需要的是可以大规模、低成本推进的“数转智改”解决方案，“1+2+N”模式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来的。

记者：可否介绍一下您提出的“1+2+N”模式？该模式如何降低中小企业的转型门槛？

褚健：“1+2+N”模式，是我们基于移动互联网生态建设理念提出的“宁波方案”。

“1”指的是1个工厂操作系统supOS。它就如同智能手机的操作系统，是整个智能工厂的核心基础，向下能够连接各类工业物联网设备，实现设备间的数据交互与协同；横向可以整合各种数据库，为数据的分析与应用提供支撑；向上则能支撑各种丰富的工业应用。

“2”代表2个自动化。一个是生产制造自动化，通过引入先进的自动化设备和技术，提升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减少人为因素的干扰；另一个是企业经营管理自动化，涵盖企业的采购、销售、财务、供应链等各个管理环节，实现管理流程的数字化、自动化，提高管理效率和决策的科学性。

“N”意味着N个工业软件。这些软件基于supOS开发，能够满足不同行业、不同企业的个性化需求，比如针对化工行业的生产优化软件、针对机械制造行业的设备故障预测软件等。随着AI技术的高速发展，大量的工业智能体可能会替代传统的工业软件，这样的生态会越来越丰富和完善，“智能工厂操作系统”就可能成为刚需。

在实际探索如何转型的过程中，很多企业表现得较为谨慎。比如说，在引入新的数字化技术和管理模式时，一些企业担心投入成本过高、效果不佳，不敢轻易尝试。

蓝卓数科研发的“智能工厂操作系统”supOS，可以通过租赁模式，以很低的价格帮助用户本地化部署，保证网络安全和数据安全，而且可以随时更新使用最新的版本，从而大大降低企业数智化转型的门槛。

目前，该系统已经在6000家以上的企业中应用成功，这些企业包括流程工业企业和离散制造业企业，帮助企业解决转型升级“最后一公里”的问题。英伟达的CEO黄仁勋曾说，这一波的AI浪潮，将会使全球50万亿美元的制造业更加自动化。

工业AI、人形机器人的

“宁波定义”

记者：工业AI、人形机器人还需解决安全、质量、成本等“真问题”。宁波如何避免陷入“技术空转”，让AI、人形机器人从实验室走进车间？

褚健：宁波具备让AI、人形机器人从实验室走向车间的良好条件。

首先，宁波有大量真实的工业应用场景，这是技术落地的关键。其次，宁波有众多优秀且具有前瞻性的企业家，他们愿意尝试新技术，一旦看到技术能为企业带来实际效益，就会积极引入。同时，宁波人务实的精神也至关重要，在发展AI和人形机器人产业时，会更注重解决实际问题，而非单纯追逐技术热点。

从人形机器人产业来看，宁波有非常好的制造业基础和相关零部件供应链的条件。

人形机器人产业不在于“人形”，而在于真正解决制造业、服务业、特种作业中的广泛需求。当然，人形机器人自如、稳定的行走及克服各种障碍的能力，是极其尖端的技术，肯定也是未来国际竞争的高地。

我们要以解决安全、质量、成本等实际问题为导向，加强产学研合作，推动技术的工程化和产业化。比如，在研发人形机器人时，要充分考虑其在车间环境中的安全性设计，降低设备成本，提高产品质量和稳定性，这样才能让这类新技术真正在车间里发挥作用，避免陷入“技术空转”的困境。

假以时日，我坚信宁波的工业AI、机器人的应用及产业化一定会走在前列。

记者：宁波拥有众多单项冠军企业，但对人才的吸引力仍弱于一线城市。如何破解人才瓶颈？下一步，宁波如何巩固制造业竞争优势？

褚健：宁波应该加大高端人才的引进，也应该大力、大批引进高水平的本科、硕士和博士毕业生，他们是5年后的创新主力。

宁波城市很美，历史文化积淀深厚，是一个宜居宜业的城市，离上海、杭州都很近。但真正了解和认识宁波的外地人并不多，宁波需要更好地宣传自己。

未来，宁波要巩固制造业竞争优势，一定要加快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并尽快促进AI技术的大规模应用。

展望未来，我期待继续打造好“甬水桥”这座连接科研与产业的桥梁，进一步强化研究院的创新能力，孵化出更多具有行业影响力和较大产业规模的高科技公司。

同时，希望能够助力更多宁波本土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发展，让宁波的制造业在全球竞争中更具优势，真正成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标杆城市。

本组照片摄影殷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