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成良田 王嘉彬
核心观点
■我始终认为，科技创新奇迹，是创新生态使然
■科技创新要坚持时间辩证法
■抓人工智能+，要像抓机器换人、企业上云一样，以点带面，一边建设一边改革，切实加以推进
■专注和长期主义是企业成功的两大法宝
“原来是‘小宁波’，现在变成‘老宁波’了。”
4月20日，杭州钱塘江畔，第二届长三角区域经济合作暨杭甬“双城记”发展恳谈会上，浙江省政协原副主席周国辉动情开讲。
周国辉长期在浙江工作，曾任省人大常委会研究室主任、台州市委副书记、舟山市市长、浙江省科技厅厅长等职，从政经历丰富，是浙江科技创新的参与者、推动者和见证者，长期关注宁波发展情况。
“创新可能不是被计划的，但一定是被哺育、引导和催生的。”周国辉提醒，要打造“产学研用金、才政介美云”的全要素创新生态，打造创新创业最具活力的“黑土地”。
怎么看杭州“六小龙”现象？如何打造热带雨林式创新生态？杭甬如何唱好“双城记”？恳谈会期间，记者专访了周国辉。
科技创新奇迹，是创新生态使然
记者：年初以来，杭州“六小龙”成为热议话题，您曾担任省科技厅厅长一职，是浙江科技创新的参与者、推动者和见证者，您怎么看这一现象？
周国辉：在龙蛇交替的乙巳新春，杭州“六小龙”在DeepSeek等加持下横空出世，持续走热，几乎成了官方议事和街谈巷议的必谈话题。上月的全国两会上，从新闻发言人到外交部长、教育部长，再到证监会主席都有论述，代表、委员讨论更多，线上线下信息量足够大，杭州“六小龙”已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现象级”科创成果，有的甚至被认为是“国运级”的科技成果。
我既怕“蹭热度”，又怕“炒冷饭”，更不喜欢“杭吹”。但是，出于关注和探究之心，这两个月来连续发过一些评述文章，比如：杭州“六小龙”引发“神秘东方力量”，打造新时代全球创新之都；DeepSeek撬动AI产业链，巨变不仅观其“破圈”，更要以学促用；“六小龙”出圈引发参观研学热，推动杭州向“深度学习目的地”跃迁……差不多有10篇文章，其中有些肤浅的思考。
记者：大家都在追问“为什么是杭州”，您的答案是什么？
周国辉：以杭州“六小龙”等初创企业为代表的科技突破不断涌现，展现了创新创造的巨大能量。大家都想一探究竟，为什么是杭州？众说纷纭，答案也是见仁见智。有人说创新是不能被计划的，就是偶然因素。我不这么看。我认为，创新可能不是被计划的，但一定是被哺育、引导和催生的。
这是历史事实。作为一个亲历者、见证者和观察者，我切身感受到，习近平同志20多年前在浙江亲自擘画的“八八战略”和科教兴省、数字浙江部署，以后历任书记、省长都一直坚持、践行和发展，一任接着一任干，长期主义的发展战略和规划、政策发挥了重大引领作用；我感受到，浙江始终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大力支持和鼓励民营企业转型升级和创新发展，很好地发挥了导向作用；我感受到，10年前的那场“双创”，党委政府积极支持和鼓励年轻人创业、大学生创业和互联网创业创新，在浙江和杭州形成了创新创业大军；我感受到，国有和民间创投资本，争当创新“天使”，发挥了很好的“陪跑员”作用；我还感受到，20年前的机关效能革命和以后持续推进的“最多跑一次”改革，不断促进政府职能和作风的转变，甘当“店小二”，无事不扰、有求必应，成为浙江干部一致的办事风格。
所以说，“六小龙”诞生在杭州，具有齐备的创新条件、要素和土壤，有其必然性。我始终认为，科技创新奇迹，是创新生态使然。
科技创新要坚持时间辩证法
记者：杭州“六小龙”现象有何启示？有哪些经验是其他城市可以借鉴的？
周国辉：能成为一种现象，背后必定有其原因，值得深入思考研究。杭州“六小龙”现象给我最大的启示有以下几点：
一是中国已经站在人工智能时代的战略要位上。这一次，中国与正在发生的科技革命深度拥抱，而且取得了巨大的阶段性成果。杭州“六小龙”现象，让我们看到中国在科技创新上的崛起，看到全球科技版图正在发生结构性变革。
二是数据要素正在重构经济范式。数据是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与其他要素的乘数效应正在日益显现。经过20多年的数字浙江建设，浙江数字产业和经济发展具有一定的先发优势，我们要继续保持和发展数字经济，促进传统产业升级提升和未来产业的培育发展。
三是杭州创新集群的涌现自有逻辑。杭州“六小龙”现象，具有突发性、爆发性、集群性和地域性的特点，本质上是长期培植创新生态的结果。这也启示我们，要进一步厚植和优化创新生态体系，打造创新创业最具活力的“黑土地”。
四是科技创新要坚持时间辩证法。“六小龙”和其他科技企业的实践都证明，要以“十年磨一剑”的韧劲深耕产业。著名华裔科学家李飞飞在自传里说过，科学的追求可能是循序渐进的，其突破却是由突如其来的巨变推动的，而这种巨变的引发者，不是某一个孤军奋战、雄心勃勃的天才，而是很多人的贡献被幸运之手汇聚在一起。确实如此，在坚持正确的科技和产业方向及路径的前提下，专注和长期主义是企业成功的两大法宝。
五是人工智能具有重塑千行百业的神奇魔力。从马力时代到电力时代，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而深刻的变化。现在正进入算力时代，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及形态又将开启前所未有的新模式。中国科学院院士张泽是材料科学领域的大家，他说，人工智能对材料科学的突破具有重大的作用。AI在金融等领域的应用，已经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可以说，人工智能可以重塑千行百业，虽说存在某些不确定性，但只要坚持和把握科技向善的原则，必将重塑产业和人的生活。未来已来，我们应当充满希望。
一定要开放包容，不能单打独斗
记者：创新生态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每个城市禀赋不同，各有长短，如何才能真正营造良好的创新生态，让“新物种”不断涌现？
周国辉：应当看到，在新一轮科技革命浪潮下，人工智能正接近技术革命和产业爆发期，你追我赶、日新月异、不断超越是一种必然。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新的技术研发，越来越表现为多学科、跨区域的合作和协同。杭州“六小龙”离不开很多来自外省的科技人员的贡献和支持。“六小龙”诞生在杭州，但没有一个是杭州“原住民”。所以，一定要开放包容，不能单打独斗。
创新生态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各地在科技创新上各有强项优势，特别是如何正确处理政府有为与市场有效的关系，各自都有许多好经验好做法，浙江要虚心学习兄弟省市的经验。
还要注意，技术是把双刃剑，我们要认真研究AI技术带来的挑战，因势利导，趋利避害。一定要守住安全底线，不能丧失风险意识。
省委的态度十分明确，既要借势借力，更要保持清醒，以更大力度建设创新浙江，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推进高质量发展。要大力促进产学研合作，通过教科人一体改革，进一步打造“产学研用金、才政介美云”的全要素创新生态，促进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提高区域科技创新能力和产业竞争力。
把资源集中在“投资于人”的地方
记者：这次恳谈会的主题是“深化区域合作，谱写杭甬新篇”。在您看来，宁波如何发挥自身优势唱好“双城记”？
周国辉：杭州和宁波，就是浙江的璀璨“双子星”，也犹如一颗心脏的左右心房，具有独特的地位和作用。发挥各自优势，不断协同发力，不仅对各自更好发展有利，而且对浙江“两个先行”和长三角高水平一体化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杭州、宁波唱好“双城记”，从当前来说，要切实抓住科技创新机遇，借势借力，进一步营造一体推进科技创新和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共识、体制机制和创新生态。
一是进一步发挥制造业优势，推动传统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宁波是制造业大市，拥有完备的制造业产业链，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的场景多、潜力大，要借助科技创新力量，将传统制造业与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新兴技术相结合，积极培育未来产业。特别是要抢抓人工智能机遇，大力实施人工智能+行动，让人工智能赋能千行百业，重塑宁波制造业。这方面，不能一般性号召，要像抓机器换人、企业上云一样，以点带面，一边建设一边改革，切实加以推进，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智能制造业集群。
二是进一步加强港口经济创新。宁波舟山港是世界第一大港，是习近平总书记眼里的硬核力量。特别在当前严峻的国际形势下，如何充分发挥宁波舟山港的物流、贸易优势，探索港口经济发展新模式，值得深入研究。要充分利用自贸区政策优势，利用区块链和人工智能技术，提高港口物流的透明度和效率，降低贸易成本；发展临港科技产业，如海洋科技、航运科技等，打造以港口为依托的创新经济区，使港口成为推动科技创新和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引擎。
三是进一步加强杭甬的协同创新。宁波与杭州地缘相近、人缘相亲，在科技创新方面有着广阔的合作空间。宁波要下大力气，建好宁波大学、宁波东方理工大学（暂名）和宁波诺丁汉大学等高校，进一步发挥中国科学院宁波材料所和甬江实验室等科研大平台的作用，同时与杭州的高校、科研机构建立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共同开展科研合作，共享科研成果。要把资源进一步集中在“投资于人”的地方，这是最能动、最有效的投资行为。这方面，需要通过改革，探索建立让资源要素充分流动的体制机制。
四是进一步发挥宁波乡贤的独特资源作用。去年我参观宁波帮博物馆时，被深深地震撼和感动。大批爱国爱乡的宁波籍人士是建设宁波、发展宁波的独特优势，是推动科技创新的宝贵财富。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和各地经促会要搭建更多务实交流平台，组织科技创新论坛、项目对接会等活动，做好穿针引线的日常性工作，促进宁波与长三角地区乃至全国的科技交流与合作；还可以设立科技创新基金，为宁波本地科技创新项目提供资金支持，鼓励更多的宁波籍人才回乡创业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