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龙虎广告画背后——

“中国呢绒第一人”的时代梦

陈贤本

1933年陈贤本率子女在“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大门口所摄家庭照。

陈贤本创办的“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生产的素色骆驼绒衣服内胆。

上海市呢绒工厂业同业公会主席陈贤本《征募寒衣捐启》。

“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广告画。

“经世济民——上海大都市圈近代爱国实业家展”现场。

开栏语

近代以来,一大批宁波人走出宁波,重工兴商,逐渐形成了心系祖国、步履四海的商人群体,涌现出包玉刚、邵逸夫等爱国爱乡知名人士,为祖国和家乡的建设作出积极贡献。

2024年7月3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给包陪庆、曹其镛等祖籍宁波的香港企业家回信,对他们予以亲切勉励。在先辈优秀传统的感召下,海内外宁波籍人士怀抱家国情怀,与祖国同心,与时代同行,始终将自身前途和国家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群体,更成为一种精神符号,彰显出巨大的时代生命力和感召力。

本报特开设“家国天下 与时偕行”专栏,以宁波帮博物馆收藏的相关史料文物为载体,以史实为依据,回顾海内外宁波籍人士薪火相传的爱国心、桑梓情,传承他们意蕴深沉、气魄恢弘的时代精神,展现他们不畏艰险、激流勇进的奋进身姿。

康京京 高路 黄银凤

这是一幅“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的广告画。广告画上用醒目的大字印着“开国产的新纪录”,背景图案是日出东方的腾龙瑞虎,昂扬向上。在这背后,是一个宁波人实业兴国的时代梦。

这张广告画,出现在宁波帮博物馆“经世济民——上海大都市圈近代爱国实业家展”中。展览全面展现了近代以来长三角地区爱国实业家的卓越贡献,也生动诠释了海内外宁波籍人士在推动上海大都市圈近代化进程中的重要作用。

1843年上海开埠伊始,宁波商人便率先抓住机遇,开疆拓土,创造了近代史上的百余个“中国第一”和“中国之最”。其中就有“中国呢绒第一人”陈贤本。

不弃学习,偶遇贵人

在鄞州区姜山镇走马塘村老街,名为“遗忠堂”的陈氏祠堂见证着走马塘陈氏以耕读传家的千年传承。陈贤本,正是走马塘陈氏的后裔。

1900年,陈贤本出生在鄞县一个贫民之家。陈家生活困顿,但陈家父母坚持让三个儿子上学。陈贤本起早贪黑用功读书,13岁从百丈街育德小学毕业,在全县会考中名列第一。

然而,贫困的家境不允许他继续求学,在远房亲戚李缓襄的帮助下,陈贤本只身赴上海谋生。

与那个时代众多的宁波少年不同,初到上海的陈贤本并未直接投身商海。他找到机会在大东门水果公所华实学校半教半读,白天教导低年级学生,以换取食宿费用,晚上则挑灯夜读,继续自己的初中学业。

18岁时,他考入上海永安公司木器部当售货员。工作期间,有心的陈贤本学习了一些纺织知识,知道了“华达呢、直贡呢、骆驼绒”,见识到了来自欧洲的精纺呢绒等新鲜事物。

当时的上海租界,各国商人往来频繁,陈贤本敏锐地意识到英语的重要性,通过自学,他很快就能流利地用英语和人交流。

那时的上海,电话号码只有四位数,用户稀少且多为外国商人,电话费需要收账员挨户上门收取,这个工作对收账员的人品和英语要求都很高。陈贤本凭借之前的口碑和所学,考入了上海华洋德律风公司(上海电话局前身)担任收账员。

命运的齿轮在1921年悄然转动。因为这份工作,陈贤本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贵人——阿仑司白。阿仑司白是瑞士的毛纺织工程师,专程来沪做骆驼绒生意。阿仑司白在与陈贤本的交往中,发现他工作踏实勤恳,还对呢绒小有研究,于是有心指点他。在阿仑司白的帮助下,陈贤本获得了一台国外毛纺机器,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实业兴国,百折不挠

创业早在1926年就开始了。陈贤本与朋友顾如九等人筹集了5000银圆,在上海局门路创办了先达骆驼绒厂。陈贤本先担任技师兼公务主任,后升为协理。在他的努力下,中国第一代骆驼绒问世,这种国货一经推出便畅销市场。然而,股东间的矛盾最终导致“先达”解散。

陈贤本没有气馁,密切关注市场。1931年,又和人共同创办了胜达呢绒厂和达隆呢绒厂。在胜达呢绒厂,陈贤本大胆引进毛纱织造精纺哔叽、华达呢、花呢等,成为上海最早生产精纺呢绒的毛织厂。第二年“一·二八”事变爆发,达隆呢绒厂将“一·二八”作为产品商标,调动了国人保家救国的热情,产品销路极好。不料一年之后,因为“交友不慎”,陈贤本几乎倾家荡产。

连续三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却没有磨灭掉陈贤本的信心。实业兴国,艰难前行。

1932年,机会再次降临。陈贤本与刘文浩等人筹备开设“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先在甘肃路设铁工厂制造机器,继而在杨树浦桥丹阳路建厂。一年后,以5.5万元股本起家的工厂正式开工,陈贤本出资1万元担任经理。1936年,合资人退出后,工厂变成陈贤本的独资企业,更名为“中国统一本记”。面对原材料依赖进口的困境,他与日商岩井洋行合作,转向加工包销化纺原料,度过危机,继续着实业之路。

展品中有一块藏青色呢绒布片,正是陈贤本创办的“中国统一呢绒纺织厂”生产的布片,诉说着“中国第一呢绒”的辉煌,也诉说着中国纺织业发展的不易。

不畏强权,救国救民

1937年抗战爆发,陈贤本断然终止与日商合作,机器厂房被日商强行占用,工厂宣告停业。他宁可自己受损失,也坚决不与日本人合作。抗战期间,他基本上不做生意,多口之家的生活全靠之前参股大光明毛织厂的股息红利和陆续卖出存货得以维持。

生意停止了,陈贤本救国救民的行为却不曾终止。

日军占领上海期间,上海市呢绒工厂业同业公会在陈贤本的带领下,在公共租界冒着生命危险设立难民收容所,为难民提供吃住。就连他自己的家里,也常常住满了逃难的亲戚朋友。

展厅中,几张泛黄的纸页上,苍劲有力的墨书诉说着这段烽火岁月的故事:

“迳启者:凉秋已过,严冬将届。前线将士冲风冒雪,浴血肉搏,以期杀敌致果,后方难胞号寒啼饥流离失所,以致无家可归凄惨孰甚……”“寒衣捐之募款尤属重要问题,迫不容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封真挚感人的募捐书,由陈贤本后人捐赠,饱含深切的家国情怀,今天读来依然引发强烈的共鸣。

《征募寒衣捐启》作为本次展览的重要展品之一,记录的是1940年陈贤本以上海市呢绒工厂业同业公会主席身份发起募捐,号召在沪同业捐款支援抗战前线。后附的募捐名录显示,包括陈贤本在内的一众爱国同业人士慷慨解囊,用实际行动支援了抗战。

1975年,陈贤本在上海离世,他的重教爱国理念深深影响了下一代。十个子女均受过高等教育,大多投身教育科技领域。其长子陈子元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今天,当我们在宁波帮博物馆凝视这些展品时,仿佛能看到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位白手起家的宁波商人,在时代的浪潮中坚守初心,在商海中搏击进取,在民族危难时挺身而出,最终将这份精神财富传承给后代。

照片由宁波市博物院(宁波帮博物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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