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观点

■在发展过程中，我们既要反对“全盘西化”论，也要反对“唯我独尊”。主张多元文化共存并进、互学互鉴的多元包容文化观，这是从孔子“和而不同”、王阳明“折衷会通”思想方法中受到启示的思想观点

■阳明学确立了以道德良知为核心的道德自觉，对于救治道德滑坡、唯利是图、物欲横流、功利至上的非人性化弊端，无疑是一剂对症良药

■应该明白，在生产力很落后的情况下强调“发展是硬道理”是正确的，但当生产力发展到较高水平，就应该强调“可持续的高质量发展才是硬道理”

■要做到守正创新，只有守传统文化之正，创当代发展之新，才能使我们国家和民族不断进步

见习记者 顾佳诚

记者 孙吉晶

余姚市委报道组 劳超杰

“对于企业家来讲应当有何种精神？司马迁总结了历代商人的成功之道，强调‘智勇仁强’四个字。在我看来，现代企业家特别需要加一个‘信’字。要做到信守承诺、信守法律、信守合同。”

10月30日，在2024余姚“中天阁论道——阳明心学与企业家精神”中，浙江省社会科学院二级研究员、浙江省儒学学会名誉会长吴光结合阳明学内核，表达了他对现代企业家精神的看法。

吴光教授是余姚市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合作成立的国际阳明学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在姚江书院重建项目中担任文化顾问。近年来，他多次来到“阳明故里”余姚，同社会各界人士分享阳明学内容，传播阳明文化。

吴光教授对于阳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有何建议？对此，记者进行了专访。

多一点“含文量”，不要一味追求“含金量”

记者：本次中天阁论道的主题是“阳明心学与企业家精神”，您如何看待这一命题？阳明学在当下的价值如何体现？

吴光：阳明学确立了以道德良知为核心的道德自觉，对于救治道德滑坡、唯利是图、物欲横流、功利至上的非人性化弊端，无疑是一剂对症良药。应该明白，在生产力很落后的情况下强调“发展是硬道理”是正确的，但当生产力发展到较高水平，就应该强调“可持续的高质量发展才是硬道理”。

现在讲人文经济学，就是要求我们在经济发展中充分发扬中华文化的传统道德人文精神，深刻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的观点。我们要大声疾呼，确立以“良知”为核心的道德自觉，树立正确的义利观与发展观。

阳明学的“致良知”“知行合一”等内容，对构建企业文化价值观、培育新时代企业家精神、促进企业健康发展具有明显的现代价值。在我看来，企业要以人为本，员工是企业的主体，要尊重企业员工的创造性，鼓励他们进行创造发明。阳明学讲到“致良知”，高质量企业的实现途径就是致良知，做到“义利合一”，做到“以财发身”，把自己的财富用到国家民族的公益事业上，用到企业员工的培训提高上，用到人类的发展事业中。

在余姚，阳明思想深刻地影响着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不少本土企业家是阳明文化坚定的拥趸，他们定期举办阳明读书会，设立阳明文化实践教育点，将阳明学与企业精神相结合。例如江丰电子，该公司设立了阳明文化实践教育点，为华人华侨和海外高层次人才培育家国情怀、提振产业报国精神和坚定理想信念提供了良好平台。

当然，不只是企业，政府要重视全社会人文素质的提高和人民生活质量的改善，多提倡一点“含文量”，而不是一味追求“含金量”。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文化传播活动离市民的生活足够近，在这一点上，余姚的“六进”活动能够给我们一些启示。

所谓“六进”，就是让专家学者进机关、进农村、进社区、进学校、进企业、进网络，去传播以“致良知”为核心的阳明文化，让阳明文化“飞入寻常百姓家”。我曾来到余姚市大岚镇隐地龙潭村，与当地村民分享自己在阳明良知学研究过程中的所思所想。可以感受到，当地村民对阳明良知学的内容有较深的认同感。这些走访的经历让我愈发确信，一种城市文化的魅力与活力，需要融入城市经济社会的角角落落。这几年，姚剧《王阳明》、儿歌《龙泉山下》等以传统戏曲、音乐为载体的阳明文化表达方式，获得了不错的传播效果，这证明阳明文化早已深入人心，只是需要找到合适的传播载体，把人们心中对阳明文化的好奇激发出来。

修建文化地标，能唤起大众心底对当地文化的认同感

记者：您是余姚的老朋友，历届中天阁论道都有您的身影，还作为文化顾问，参与姚江书院的重建。您如何看待文化地标对当地文化的意义？

吴光：我们有时对文化地标的看法过于功利。在我看来，修复或是打造一个具有当地特色的文化地标，首先不应该考虑其能否为城市带来旅游的客流量，而是要坚信，文化地标本身就具有“实际意义”——它能唤起大众心底对当地文化的认同感。

姚江书院系阳明后学创建。明末清初之际，姚江书院派是与绍兴蕺山学派齐名的浙东两大王学流派。姚江书院从明末兴起，清乾隆以后由于统治者尊朱而逐渐衰落。20世纪一二十年代至新中国成立初期，一度被辟为小学校舍和厂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部姚江书院兴衰史，就是一部阳明学兴衰史。如今，伴随阳明学的学习热潮，余姚修复重建姚江书院，既回应了阳明文化爱好者的期待，又能为传播阳明文化助力，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另外，文化地标还要承担满足公众文化生活需求的功能。文化地标想要拥有生命力，就需要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成为一种“必需品”。从这一点看，阳明古镇建设是得人心的。通过集合各类样态，让人们愿意走进古镇，进而在潜移默化中体悟阳明文化，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过，除了古镇的业态要足够丰富，王阳明的生平信息与道德人文境界也需详尽地陈列，要结合展品陈列、讲学等多种方式，讲好王阳明包括出生、读书、登科、为官、遭贬、受封、讲学等在内的完整人生经历，让市民和游客认识到一个真实、立体的王阳明形象。

阳明文化的海外交流，

要“引进来，走出去”

记者：如今“阳明文化出海热”这一议题被多次提及，您如何看待阳明文化在多元文化交流中的地位？在全球交流中，我们应当做好哪些工作？

吴光：阳明学折衷朱陆、会通佛老的“和而不同”精神，体现了一种多元包容的文化取向，为全球化时代的多元文化交流和沟通提供了历史借鉴。在发展过程中，我们既要反对“全盘西化”论，也要反对“唯我独尊”。主张多元文化共存并进、互学互鉴的多元包容文化观，这是从孔子“和而不同”、王阳明“折衷会通”思想方法受到启示的思想观点，在阳明文化的“出海”传播中尤其需要注重这一点。

既要讲好中国故事，也要关注海外各国对阳明文化的研究，要做好“引进来、走出去”的工作，因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出海”的目的是交流，而不是单向输出，要做到这一点，离不开合适的平台。

近年来，余姚不断拓展阳明文化对外传播的平台和通道。据我了解，余姚依托宁波市中华文化海外传播联盟，成功搭建阳明文化海外传播直播基地，还发挥全国阳明史迹保护研究联盟、国际阳明学研究中心的作用，举办了“沧海遗珠——阳明文化藏品捐赠阶段性成果展”等活动。此外，应澳大利亚王阳明研究会邀请，余姚市社科联秘书长谢建龙于近日启程前往澳大利亚悉尼，同海外阳明文化爱好者一起回顾王阳明的一生。可以说，余姚在拓展阳明文化海外交流平台和渠道、推动阳明文化元素“出海远行”方面走在了全国前沿。

当然，也需要承认，尽管阳明文化在世界各地都有其相关受众，但在新时代传播中仍不免出现一些问题，需要我们着手解决。除了一些文化观念上的问题，还需关注其传播形式和载体。

在呈现形式上，传统的海外交流模式以讲座、论坛为主，缺少更加有趣、具有亲近感的传播模式，如何让这种有深度、思辨性强的传统文化为年轻群体所接受，同时还能突破不同文化的壁垒，以人类共同的语言展示其内涵，这一方面，余姚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余姚在IP化打造上作了不少创新，阳明公仔、阳明先生微信表情包、微短剧等样式百花齐放，各类新样态有助于阳明文化在更大范围内的传播，能在更多人心中种下“阳明文化”的种子。我很认可各类年轻化的表达，这也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题中之义。我希望年轻人不要迷信权威，要做到守正创新，只有守传统文化之正，创当代发展之新，才能使我们国家和民族不断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