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观点

■ 中国的幽门螺杆菌感染率一直在下降，同时每四年更新一次感染治疗指南

■ 每个感染幽门螺杆菌的成年人，都应该进行内窥镜检查和活检

■ 中医药是中国的瑰宝。在治疗过程中，有一些中医药品，确实具有重要的医疗作用

■ 我还会再次访问宁波，可以看看未来是否有机会在宁波接诊患者

记者 成良田 实习生 金宇涵 通讯员 郑柯

“最美好的祝福，送给宁波团队。巴里·马歇尔。”

红色签名册上，他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中文译名。名字下方，一个图案格外显眼。“这就是幽门螺杆菌。”巴里·马歇尔解释说，“每次签名时，我总会画一个。”

幽门螺杆菌发现者，这是巴里·马歇尔身上最重要的标签。

1982年，31岁的巴里·马歇尔与罗宾·沃伦医生发现了寄居在人类胃部的螺旋状细菌，并且“以身试菌”，通过实验证明了它是造成胃炎和胃溃疡的“罪魁祸首”，也是造成人类胃癌的主要原因，从而开辟了胃肠道疾病研究的新时代。

2005年，因为这一重要发现，他们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如今，年过七旬的巴里·马歇尔仍在为消除幽门螺杆菌而努力，他自创“马歇尔HP个性化精准医疗”，使得幽门螺杆菌在澳大利亚的根除率达到95%。

6月1日，巴里·马歇尔的宁波之行同样与幽门螺杆菌密切相关。出席“科学咖啡馆——对话诺奖”活动，带来“幽门螺杆菌精准医学：理论与实践”的学术讲座；代表西澳大利亚大学马歇尔中心，与宁波市第二医院签署合作备忘录；参观天一阁，开展中西医互动交流……行程满满，也收获满满。

讲座结束后，巴里·马歇尔接受了记者专访，耐心解答了关于幽门螺杆菌的最新研究、与宁波的合作情况及他对中医药的看法等。

不鼓励学习“以身试菌”

记者：马歇尔教授，这是您首次到访宁波吗？对宁波印象如何？

巴里·马歇尔：不是第一次，这是我第二次来宁波。上次来的时候，天气不太好，没能好好参观。所以，我很期待这次能在宁波好好游览一番，了解这座城市的一切。

宁波看起来非常漂亮。在宁波，我遇到的每个人，包括科学家、医生和其他朋友，都非常友好并乐于助人。宁波医院的很多医疗设备、技术水平，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来自澳大利亚，我们那里有丰富的铁矿石资源。我得知很多铁矿石运到了宁波的港口，这也是我拜访宁波的另一个原因，希望在这里看到，澳大利亚的铁矿石是怎么运到这里，怎样发挥作用的。

记者：有人说，为了证明幽门螺杆菌是导致胃炎等疾病的“凶手”，您“以身试菌”，喝下了自己培育的菌液，这是真的吗？

巴里·马歇尔：是真的。其实，在医学研究领域中，通过自身来做实验，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有一些科学家也曾经“以身犯险”，尝试了比“喝下”幽门螺杆菌更危险的实验。

我不鼓励大家学习这种实验方法。

幽门螺杆菌，仍有诸多问题待解

记者：从20世纪80年代发现幽门螺杆菌，到现在已经过去数十年了，现在对它的认识够清楚了吗？关于它对癌症的作用与机制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了吗？您现在研究的重点是什么？

巴里·马歇尔：我们在中国和不同国家的马歇尔中心都有自己的研究小组，他们对潜在的难题很感兴趣，我们鼓励这些科研人员去发现一些难题。现在看来，仅仅通过治疗来解决问题并不那么重要，因为现在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了。我们感兴趣的是，找出哪些是罹患癌症的高风险人群。

目前，我们治疗了幽门螺杆菌感染者，但并不能确定我们成功预防了癌症，因为癌症仍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还在研究DNA、分子、多肽等胃里的很多东西。我们认为线索就在那里，等待我们揭开答案。我们对很多事物感兴趣，但现在还没有真正掌握不同地区、不同细菌之间的区别，所以现在做的很多事情是分析幽门螺杆菌的DNA、基因组，比较幽门螺杆菌和其他细菌基因组的区别。

这对科学家来说，都是很有趣的。

希望有机会在宁波接诊患者

记者：就在6月1日上午，您代表西澳大利亚大学马歇尔中心和宁波市第二医院签署了合作备忘录，能透露下双方合作的具体内容吗？你们预期达到怎样的效果？

巴里·马歇尔：通过双方这次合作，科学家、年轻医生和学生可以来到马歇尔中心，他们通常会围绕幽门螺杆菌的研究和精准诊疗，开展为期一个月或几个月的学习。我们的课程非常丰富，相信学生来到我们培训中心，能获得非常全面的专业知识。

实际上，在过去几年中，已经有不少人来这里接受过培训，他们中有一些现在管理着自己的实验室，不断发表论文，有很显著的职业成就。希望他们未来可以成为中国幽门螺杆菌研究及诊疗领域的领军人物。

我想，在未来的20年里，这一点将非常重要。也许20年后，那些参加过马歇尔中心培训的人，可以更好地帮助人们防治幽门螺杆菌感染。

记者：我们得知，即使是时间有限，在澳大利亚您仍然会挤出时间来亲自接诊病人；在中国，您也定期在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坐诊，宁波的患者未来有没有机会得到您的亲自诊疗？

巴里·马歇尔：我很乐意接诊病人，包括中国的病人。我一直在学习，从他们告诉我的事情中学到新东西。

结束这次宁波之行后，我还会再次访问宁波，可以看看未来是否有机会。有些时候，当地的医生会带我到医院和诊所，我也会接诊一些病人。不过，我的接诊量通常不是很大，也许一上午看5个病人。我很乐意给人们看病，治疗一些疑难杂症。

40岁以上的感染者应做内窥镜检查

记者：有很多人感染了幽门螺杆菌，但没有症状，他们就不会去认真地治疗。作为幽门螺杆菌研究领域的权威专家，对这一情况您有什么建议？

巴里·马歇尔：没有症状的人，也可能已经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只是没有去检查而已，其实感染后胃部会开始有一些变化，这需要引起大家的重视。

从临床研究来看，即使没有症状，每个感染幽门螺杆菌的成年人，都应该进行内窥镜检查和活检。因为100%的幽门螺杆菌感染者都有胃部炎症，少数有可能会发展为癌症。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做内窥镜检查。但是，我强烈建议每个40岁以上的幽门螺杆菌感染者，都应该做内窥镜检查，以判断损害和风险，这是非常重要和有意义的。

我还想对医生们说，不要害怕治疗幽门螺杆菌感染，因为我们现在对这种细菌已经有了很多了解。而且我了解到，中国也有幽门螺杆菌感染治疗指南，每四年还会有一些更新。通常意义上，我建议遵循这些指南来治疗。

中国的幽门螺杆菌感染率

一直在下降

记者：在澳大利亚，幽门螺杆菌的根除率达到95%。但在中国，还远没有达到这个数字。澳大利亚有怎样的经验？对提高幽门螺杆菌的根除率，您有什么建议？

巴里·马歇尔：在澳大利亚，我们在20多年前开始使用一些新疗法。但在治疗中发现，虽然根除率一直在下降，但幽门螺杆菌对抗生素的耐药性却在上升，于是，澳大利亚的医生会改用不同的抗生素进行治疗，因此，在澳大利亚，幽门螺杆菌感染的治愈率超过了95%，但可能需要对幽门螺杆菌进行多个疗程的治疗。

另外，澳大利亚是移民国家，移民来自全球各地，其感染率约为50%。因此，澳大利亚出现了许多新病例，医生也意识到，要注意移民群体，对他们进行检测，帮助他们消除幽门螺杆菌。

过去的10多年里，中国开展了大量有关幽门螺杆菌的科普活动。现在大多数人听说过它、知道它，而且大多数医生对它的诊断非常熟悉，它的感染率一直在下降。所以，我们很乐观，相信未来，我们会解决更多问题。

现在的问题在于，幽门螺杆菌携带者仍然有罹患癌症的风险。因此，胃肠科医生应将50%的精力放在胃上，50%的工作放在结肠上。我们可以通过根除幽门螺杆菌，解决前半部分问题，从而把更多工作和精力用在寻求解决结肠癌上，这也是根除幽门螺杆菌的另一个好处。

每个国家

都有使用天然药物的传统

记者：您怎么看中医在治疗胃病中的作用？如何看待中医在维护人类健康上所起的作用？

巴里·马歇尔：有些治疗过程，可能会使胃部受损，但一些中医药让病人感觉更好。因此，能保护胃黏膜、保护胃部免受胃酸侵蚀、帮助胃部蠕动的中医药，是非常有意义的。人们知道这些药品，也很乐意服用。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它很难根治幽门螺杆菌感染。比如，我知道，中国不少人喜欢喝酸奶调节肠胃，因为酸奶里有益生菌，这可能是有益的尝试。但我认为，先根除幽门螺杆菌，再使用一些中医药品，这样会更好一些。

中医药是中国的瑰宝。中医中有一些药品，确实具有重要的医疗作用。我认为，每个国家都有使用天然药物的传统，很多人相信它。如果我们能更加精确地研究哪些物质能起决定性的治疗作用，公众尤其是年轻一代会更容易接受它。

本版照片由通讯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