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晓峰 通讯员 王西泽 娄臻 葛思彤
在农闲时节，个别农村地区赌博现象又沉渣泛起。一些村民聚在一起“小玩玩”，还以为“小赌怡情”。虽然我国法律规定：不以营利为目的，进行带有少量财物输赢的娱乐活动，不以赌博论处。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在利益的驱使下被赌博拉下深渊的人，就是从“小玩玩”开始的——越输越想回本，然后越“玩”越大、越陷越深，最后落得一贫如洗、负债累累的结局，给家庭带来沉重打击，为社会埋下不安定的隐患。
农村治赌，任重道远。那么，在治赌工作中，它的“堵点”“难点”在何处呢？4月19日，全市召开农村赌博综合治理工作现场会。会上，作为全市治赌工作试点地的宁海，它的“数据治赌”经验令人眼前一亮：在过去的一年，宁海涉赌警情同比下降11.52%；今年第一季度，同比再降15.79%。
农村治赌难在何处？
2023年2月，海曙公安打击摧毁了一个流窜在洞桥镇及附近山林的团伙化、职业化农村地下赌场犯罪组织，对20余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公安部专门发来贺电，对此次行动予以点赞。
那么，一起看似普通的涉赌案，为何会引起公安部的重视？原来，这个开设赌场牟利的犯罪团伙可不简单。2022年底，一涉赌人员向洞桥派出所举报，称有人在洞桥垃圾处理厂附近的山上开设赌场。报警人透露，其经朋友介绍到此参赌，半年时间就输了70余万元。
因为犯罪团伙组织严密，且具有较强的反侦查意识，故派出所民警多次出击却无功而返。海曙公安为此成立专案组展开侦查。经过两个月的排摸，专案组发现该团伙长期在新昌、海曙两地间流窜，有专业推庄团队、高利贷团伙，专人负责赌客接送，还有餐饮保障、门口“望风”等不同分工。
在逐步掌握该涉赌团伙的组织结构、参赌人员的情况及流动赌场进行赌博的时间、规律后，海曙公安会同绍兴公安，分25个抓捕小组，在绍兴新昌、宁波海曙和镇海等地同时出击行动，成功抓获涉案人员近40人。
“当下农村赌博呈现几个特性：季节性和隐蔽性强、流动性大。不法分子为了逃避打击，经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偏僻的山头、农户民宅等都有可能成为赌场，涉赌人员甚至还跨区域逃跑，常常给侦查治理带来难题，海曙这起团伙赌博案件就是这类典型案件。”宁波公安相关负责人说，这些是当前农村治赌常常面临的现实难题。
另外，当前农村赌博中还有一种新苗头出现——以“白事”场合作掩护进行赌博。去年3月，宁海跃龙派出所就成功摧毁一个聚众赌博团伙，抓获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9人。该团伙曾多次利用乡村农户举办“白事”期间村民聚集之机，借热闹的民俗活动氛围作掩护，用大巴车接送赌客到现场开赌，妄图以此躲过公安打击。
这些地下赌场的存在，不仅仅是涉及个人及家庭的财产问题，还会涉及高利贷、非法拘禁等违法犯罪行为，甚至还有可能涉黑、涉恶。
此外，部分村民法治意识淡薄，也是农村治赌中需要面对的一大“堵”点。虽然，赌博的危害众所周知，然而，对于赌博的相关法律法规，至今仍有很多人一知半解，还常以“小赌怡情”为理由，不把赌博当回事，因此，在不知不觉中触犯法律。
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项泉铨曾碰到过这样一个案件：一村民下岗后没事情做，就跑去看别人赌博。时间久了，“场主”看他老实、好说话，就怂恿他当“中介”帮忙收费。该村民不当一回事就参与进去了，最后结果是：其行为不仅涉嫌参赌，还涉嫌开设赌场，按照《刑法》是要被判刑的。
因此，大家千万要记得：“小赌”不一定怡情，一赌顿成“千古恨”的案例比比皆是。
“三色”数据助力农村治赌上台阶
对于赌博这类违法犯罪行为，阶段性的打击仅是一时之需，做好治赌、禁赌常态化工作才是长久之计。
那么，如何高效治理农村赌博问题？宁海经过探索后交出了自己的“答卷”。“我们的策略是：从源头开始打击震慑，到乡风文明建设，再到闲散人员的吸收、转化……”宁海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张吉峰说，治理农村赌博问题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
宁海公安在保持对农村赌博高压严打态势的同时，积极探索警源治理工作机制，会同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全面做好针对农村赌博现象的综合治理工作。
第一步，宁海公安摸排农村赌博较为突出的问题。同时，当地公安机关还定向培养了一批“涉赌数据”分析师、“涉赌信息”研判师，通过“双师”对赌博警情、查处数量、涉及场所、参赌人员及线上、线下赌博情况等进行综合研判分析，挖掘农村滋生赌博现象的根源，瞄准当前治理农村赌博工作的短板，然后形成相应的数据分析报告。
第二步，宁海公安将相关数据“分享”出去，借助部门联动机制，发挥治理赌博的最大功效。具体而言，宁海公安会依托农村赌博治理平台，对全县村社及涉赌人员进行评判赋分，并根据分值分别进行红、黄、绿标色。然后，当地政法委根据此信息，通过基层治理平台向各乡镇（街道）推送数据，督促其落实诸如挂牌整治、约谈警示等措施。而后各乡镇（街道）参考“三色”数据开展治理工作，并定期反馈成效，年终进行验收，并奖优罚劣。
“被标注为‘红色’的涉赌人员，说明情况较为严重，由我们派出所出面谈话，鼓励其签署《不参与赌博承诺书》。被标注‘黄色’的涉赌人员由乡镇（街道）负责人牵头做好监督宣教工作。被标注‘绿色’的是成功戒赌人员，我们会长期跟踪观察。”项泉铨说，这三类人员的信息，均由公安机关以“一人一档”录入，并实时更新。
各乡镇（街道）有了公安提供的数据，以及考核给干部带来的责任心后，治赌驶入快车道。
在宁海西岙古村，“正月十八行大龙”是一项已经沿袭700多年的古老民俗活动。以前，在当地一些赌客眼中，“行大龙”期间全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是他们狂欢开赌的好时机。
痛心于民俗文化活动的举办被一些赌徒利用，西岙村果断将禁赌写进族训，同时成立“农村治赌会”，结合公安机关“一村一警”工作，联动做好信息公开。具体地说，就是一旦村民因赌被查、村内赌博窝点被查、村社被挂牌整治，“农村治赌会”将在全村进行公开通报，以正视听，让村民引以为戒。
“我们前童镇是最早出台《村干部绩效考评及干部报酬发放办法》（简称《办法》）的乡镇，将农村赌博治理纳入考评，考核结果与绩效报酬挂钩。”宁海前童镇柘湖杨村负责人杨建银表示，现在治赌工作做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村干部的年度工作绩效，因此给他们带来一定压力，同时也带给他们十足的动力。如果在一个季度内，有村子发生一起赌博警情，村主要负责人就会收到一张“提示单”；发生两起及以上的，“提示单”就变成“抄告单”。每张单子直接关联干部的绩效。
前童派出所所长叶理强告诉记者，《办法》出台以来，前童镇治赌工作取得了较大成效，2023年赌博警情同比下降33.3%。
从源头遏制，力抓乡风文明建设
农村治赌，除了前面所说的现实“堵点”外，还有一个客观原因不容忽视。随着经济与社会的发展，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高，但与之相对应的精神文明建设仍显滞后，这一问题在个别农村尤为明显。再加上如今“空巢村”现象越来越严重，“留守”的村民大多上了年纪，缺乏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精神生活空虚。个别人无所事事，就萌生了靠赌博打发时间或寻求刺激的念头。
现在，对这个问题，宁海也有了解决之策：相关职能部门依据公安提供的数据，可以“精准”施政，将资源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举个例子，有个村，村民以打鱼为生，休渔时期，一些村民没事干，聚众赌博之风又起。我们分析相关信息后，就将数据推送给农业农村局、文广旅游局、体育局等部门。这些部门就可以在这个渔村有针对性地加大农村健身器材、球场跑道等运动设施建设的力度，鼓励村里组建舞龙舞狮、曲艺舞蹈等文体团体，比如在休渔期举办‘村运会’‘村晚’‘村BA’等文体赛事及‘抬龙’‘渔灯节’等民俗活动。”项泉铨说。
这些运动设施、文体团队、文体赛事及民俗活动，既能丰富群众精神文化生活，又能“挤占”村民聚众赌博的时间。宁海前童镇村民王良（化名）对此深有感触：“我平时比较喜欢打篮球，自参加‘村BA’以来，我的很多精力花在如何让自己的队伍晋级上，哪里还有时间去赌啊？现在队友一叫我，我恨不得马上飞过去训练！”
除了在丰富村民精神生活方面动脑筋外，宁海还在帮扶转化涉赌人员上下苦功，帮助他们摒弃恶习，回归正常生活，从而在根源上解决农村赌博不断滋生、复发的问题。
据悉，围绕“乡村文明、生活富裕”要求，宁海公安还协同多方出台“一镇一品”共富示范区建设实施方案，引导农村闲散劳动力积极投入农业发展，通过产业带动农民就业，让农村涉赌人员有事做、有钱赚。
在宁海长街镇大湖村，60多岁的章强（化名）曾是一家上市企业的工人，收入颇丰，家庭美满。但在2000年接触赌博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最初就是和几个朋友一起‘玩玩’，每次花销在三五百元之间。”章强说，随着欠债越来越多，到2016年，他已迷上了赌博，工作辞了，家也散了。
对于像章强这样年纪较大且有悔改意愿的涉赌人员，宁海公安联动其他党委政府部门，积极做好就业帮扶工作，为他协调争取了一个当门卫的岗位。至于涉赌的年轻人，宁海公安及乡镇负责人往往先做通在各地创业成功的“乡贤”的思想工作，由他们带着这些年轻人前往新的工作地，远离原来的赌博圈子。
“总体想法就是，让他们忙起来，充实的生活、相对富裕的收入、良好的亲友圈氛围，会促使他们慢慢回归正途。”长街派出所所长孔万挑说，在此期间，警方每周会定期跟踪了解涉赌人员的情况，确保其在思想、行为习惯上与赌博“绝缘”。
61岁的宁海力洋镇海头村村民张有民（化名），曾是一名涉赌人员。如今他承包了100多亩土地，种植菊花、橘子、枇杷等，年收入上百万元。说起自己以前干的荒唐事，他连连摆手，表示“往事不堪回首”。
张有民说，在民警和联村干部上门“点对点”对他晓之以理后，他决定改变自己，彻底告别赌博。随后他在镇、村干部的支持下，通过自己的辛勤劳作，把生活经营得越来越好。“我现在就想着多赚一点钱贴补家里。”张有民说，闲暇之余，他也会和村干部一起，规劝其他赌博人员远离赌博、勤劳致富。
今年56岁的海头村负责人施照成，对于张有民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以前这些年纪比我大的村民，每逢农闲就想着赌博。现在，我们村成立了公司，召集大家一起种植菊花抓创收，大家都有了可做的事情，还看到了‘钱途’，哪里还有心思去赌博呢？”